第三十一章很久很久以前 - 吾乃夜游神 - 漫漫路如血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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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很久很久以前

明珠酒店,六楼吉祥包厢里,三个男人围着桌子默然无语,面前的饭菜已经冰凉,没人动筷子。

许久后,莫书器艰涩道:“我以为,你当年在逗我们……”

苏夜平静道:“我是神仙。”

莫书器注视着他不变的容颜,苦笑道:“现在我信了。”

李斌一字一顿道:“我只问你,约好的日子,为什么不来?”

苏夜忽然站起身来,在两人惊愕的眼光中鞠躬行礼,郑重道:“谢谢你们,让我能撑到现在。”

莫书器惊疑不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夜微笑:“和你们告别。再等两天我会离开南京,以后也见不到了。”

“开什么玩笑?!”李斌一拳擂在桌子上,酒水撒的满桌都是,他恶狠狠地瞪着苏夜,从牙缝里迸出话来:“你消失了整整三十年!!!现在刚见面就告诉我们再也见不到?!”

“冷静些。”苏夜伸手在虚空中往下按,李斌只觉得身体一紧,不由自主松开拳头,乖乖坐在椅子上。

他震骇地望着苏夜,即便已经知道苏夜是神仙,但亲身体验到非自然力量时,还忍不住心头发颤。

苏夜五指并拢,轻轻托起酒杯,对李斌一笑:“八七年到现在才二十九年,你一激动脑子就乱了……”

“滚一边去!”李斌大怒道:“我说三十年就是三十年,你一个神仙和我计较什么?”

“好好好,你弱你有理。”苏夜莞尔一笑:“将近三十年不见,难道就这样干坐着?大家喝酒,我先干为敬。”

“八七年呢……”莫书器举起酒杯搭在唇上,闭着眼睛去嗅那酒香,低笑道:“原来,一晃就是二十九年了……”

“时间真快。”李斌手扶着额头,遮住了半张脸颊。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头顶白发清晰可见,连皮肤也松弛不堪。岁数不到五十,却已垂垂老矣。

苏夜酒入喉内,化作火焰席卷全身,他凝视面前截然相反的两人,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还是一九八七年,改革开放第九个年头。在这一年,全球人口突破五十亿,美国深陷于金融股市,苏联致力于改革经济,撒切尔第三次连任首相,韩国独裁统治终结,台湾正式解除戒严,中国发出第一条电子邮件:“越过长城,走向世界。”

那时的世界充满热血与生机,人们期待着新世纪到来。尤其在中国,一切百废待兴,领导们大手一挥,号召全面向西方学习。一时间神州大地充斥着各种思想理论文化传统,气功热与迪斯科,蛤蟆镜与喇叭裤。年轻人动辄诗歌、理想与希望,与异性搭讪第一句就是:“请问,您热爱文学吗?”

当时的苏夜对这个世界陌生又好奇,他游走在城市里,结果被几个带红袖章的大妈追着打,非要剪碎他的头发和衣服,还要拘留罚款。无奈下苏夜离开南京,在乡下的村镇里昼伏夜出,以免被人类伤害。

记得下暴雨那天晚上,苏夜从山神庙里醒来,发现一个背着木盒子的青年,正在努力劈柴烧火。而被劈的木头,似乎是山神像前的蒲团……

苏夜很是无聊,就问他一句:“喂,你劈蒲团不怕山神报复吗?”

青年吓一大跳,险些把木头砸在脚上,他警惕地叫道:“是谁?再不出来我动手了,我外面有朋友!他爷爷的爷爷是霍元甲!!!”

“霍元甲的后人?”苏夜好奇,就从山神像后探出头来。他那时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法力消耗严重,和凡人没什么区别,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青年看到他后,迟疑道:“你是女同志?”

苏夜摇头:“我是男的。”

青年赞叹道:“哥们你真牛b,这大背头得留多少年呀!”

“大背头?”苏夜听不懂,他觉得自己沉睡这五十年里,似乎发生许多变化。不过无论人神妖鬼,总要跟上时代,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理解这些新知识。

庙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狼狈不堪的泥人滚进庙内。这时火刚点着,眼见这泥人往火堆上滚去。青年大惊,一个虎扑压在泥人上,庙里顿时响起两声闷哼。

“这位……这位同志,”泥人断断续续道:“能……能让一下吗?”

“我呸呸呸!”青年爬起身来,吐掉嘴里的草叶和泥浆,皱眉道:“你谁啊?进来不知道敲门吗?多没礼貌。”

泥人坐起身来,并没搭理青年,也没着急去掉身上的烂泥,而是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来。那油纸卷成筒状,足有成人小腿粗。

“这是什么?”青年盯着纸包上飘散的热气直咽口水,他认为这是一只卤猪腿,即将进入自己肚子的卤猪腿,所差的不过是原主人的一句证明。

看到干干净净的油纸包,泥人长出一口气:“幸好幸好,衣服破了还能洗,膝盖破了还能长,但这被弄脏就全完了!”

青年越发好奇道:“这个油纸包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泥人一个哆嗦,急忙把油纸包往怀里塞,拼命摇头道:“这是我的命根子,你可以听,但不能看!”

“嘿,我还就非看不可了!”青年又扑过去,压住泥人往他怀里掏。泥人双手抱胸,惨叫道:“来人啊!杀人了!谋财害命啊!”

青年久攻不下,只得转移阵地,不断咯吱泥人的肚子和胳肢窝。然而泥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不肯松手。

两个人在地上扑打着,直到“咔嗒”一声,青年背上的木盒因为剧烈震动打开,一把大红吉他滚落在地,发出“铮铮”的音。两人动作刹那间停顿,青年停住抠挖对方肚子的卑劣行径,提出和好请求:“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松手,谁不松手就是小狗!”

泥人喘息着,他脸上的泥浆在挣扎中被擦掉,露出白净的脸庞。听到青年的话后,他抿着嘴向远处望去,那把大红吉他还在地上静静躺着,沉默两秒后,泥人同意这个条件,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泥人两手松开,准备坐起来。不料青年出手如电,蜻蜓点水般从他怀里掏走油纸包,一屁股坐在泥人肚子上,两腿紧紧压着他的胳膊,使其不能动弹。

“你!你无耻!!!”信任喂了狗,泥人悲愤莫名:“你们弹吉他的果然没有好人!!!”

“喂喂,别上纲上线,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啊。”青年龇牙笑道:“是你运气不好,遇到我这个败类。”

他两腿夹紧,压制住泥人的挣扎反抗,随手拆开油纸包。当密封被撕开时,泥人突然软瘫下来,他脸紧贴着地面默默流泪,像刚被xx后的妇女。

还带着热气的油纸包被打开,传出的却是油墨清香,青年不可思议地盯着纸包里面,满满的全是书页。他握着纸包对地面磕了两下,掉出七八本杂志来:《诗刊》、《星星》、《绿风》、《诗林》、《诗潮》、《诗选刊》、《国际诗坛》、《当代诗歌》……

一阵冷风吹过,青年打个哆嗦。地上的杂志哗哗作响,被风吹卷开来。里面竟然还夹藏着各种剪报:《诗歌报》、《黄河诗报》、《华夏诗报》、《散文诗报》、《中外诗坛报》……

“卧槽!”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杂志和剪报,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诗人?”

泥人止住眼泪,仰起头来傲然道:“鄙人不才,只在《诗选刊》和《散文诗报》上刊登过两篇短诗。”

“两本杂志,两篇诗歌?!”青年肃然起敬,八零年代乃是诗歌盛世,当时全民追捧诗歌,狂热程度不亚于追星。八四年在成都举办的诗歌节上,听众们高呼“诗人万岁!”,全场响应。甚至有一名听众掏出匕首,猛地戳进自己手背,狂叫道:“我要用我的血,让你们看到我对你们的爱,对诗歌的爱!”

泥人的鼻孔几乎对上天去,青年慌忙从他身上下来,小声道:“不知道诗人您怎么称呼?”

泥人哼了一声,鼻孔喷出两条青龙。他急忙擦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淡淡道:“本人笔名岛城,你叫我岛老师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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