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怀兰番外 她总觉得,皇帝还会再来的。……
庭前的腊梅又发了几支,迎着冬雪缕缕幽香。
楚怀兰掀起门帘,便被冷风扑了满面。她咳嗽两声,拂开婢女的手,走到庭院中央。仰起头来,看着顶上四四方方的一角蓝天。
看得久了,眼睛再酸痛,景色也是不变的,使人厌倦。
她又咳嗽了几声,听着婢女的劝说声愈发惶恐。
在说些什么呢?“如今虽名为养病,外面却被侍卫守着,更叫不来医女太医”“主子上个月才病一场入了寒气,万万不可再次染疾”。
以及最后哽咽的那句:“已经不是咱们在家里的时候了……”
她恍然想道:“是啊,我已不是楚家娇宠的公主之女,而是个多余的、不讨人喜欢的嫔妃了。”
究竟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呢?楚怀兰回想过去,竟然不能明白。
从小,她便知道自己是家中最珍爱的女孩儿。母亲去得早,父亲亦然不曾另娶纳妾,只抱着她过活。早逝的母亲给予了她过时又尊贵的血脉,家里曾经私下唤过她“郡主”。
她生来在自家小小的圈子里尊贵,尽管长大后被教导了些谨言慎行,却仍然存着一分傲气。
在几年前她就知道,自己将成为那位天子的妃嫔。
对楚怀兰来说,这似乎在没什么大不了。作为隐形的“郡主”,配给新朝的天子,总不算是辱没身份。否则,她又要去找谁,维持家里的骄傲呢?
阿椒,阿椒。这个名字,是椒房之宠的许愿么?
楚怀兰曾经设想过多次,她与新朝的天子将发生怎样的故事――或许他们相知相惜、互相倾倒,又或许只是猜忌防备、难以交心。
无论怎样,那都将奠定她后半生的基调,她会以骄傲的姿态活下去。
可楚怀兰从未想过的是――只有漠然。
皇帝甚至不是刻意地冷淡她,他仅仅是,对她毫无感觉。
迟迟到来的临幸,唯一不被封赏,以及除了庆典仪式之外,再也没有过的碰面……皇帝不仅是漠视了她,更是几乎遗忘了后宫中有她这样一个存在。
楚怀兰不愿承认,她对此是羞恼的。
她于是更加仰起头来,更加骄傲也守护陈朝后嗣的骄傲,亲近堂姐,每日里表现出对圣宠毫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夜深人静、夜深人静……
她还是在想。
渴望被重视,无法接受漠然。
甚至这种情绪渐渐熬成了浓稠的嫉恨,使她无法再与越荷好好相处。
越荷,这个女子,在后宫中本该是与她类似的存在。
她本来应该是选了来衬托她的――楚怀兰知道不该如此,可她总是忍不住这样想。自尊使她无法接受自己不如旁人,被踩在脚下。为什么皇帝选中了她?
又为什么,皇帝偏偏选了一个,就要放弃另一个呢?
你看看我吧。无数个夜里,她心想。到后来,这念头便成了: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看着我呢?……如果没有她,我才是郡主,我才是那个可以代表前陈的人!
这念头如此幽僻绝望,任谁都看不出阿椒的明艳之下,竟会这样想。
她知道,她不该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去针对另一个来自前陈的女子,她苦苦压抑。
可是,在越荷试图窥探前事,遭到幽闭之时,楚怀兰还是感到了一阵狂喜,并且升起了满心的期盼:她已经被放弃了,那么我可不可以?
堂姐选择了她,圣上选择了她,李贵妃可笑地在乎她,所有人都像是选择了她。
那么我已经安静地等待了这么久,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可不可以换成我呢?
应该是前面压抑了太久,这次的希望便如此强烈,像是冬日涌进来的晴朗天光――可是在希望最终落空之时,便也如劈头盖脸的风雪,在阴沉的夜幕里,将她冻成了冰人。
“贵妃帮了她呀。”钟薇的表情像是叹息,“皇上心底终究是偏爱越荷的。”
……偏爱,偏爱,凭什么呢?
她冷到麻木了,眼里流出了泪来。
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楚怀兰不能再欺骗自己:她深深嫉妒越荷,并希望她消失。
你配么?配么?她开始用更加严苛不满的目光注视她,越看便越是感到愤懑不平。你如我一般爱着陈朝的荣耀么?你既然没有那个心,又凭什么代表他们?
你像我一样……渴望着皇上的注视么?
更多的细节被回想起,曾经的相处都被历数出罪证来,足以她在心底判越荷十个死刑。她已经审判完了她,便相信自己十足正义,便相信自己可以比她更好。
――你不该入宫来的,你明明该和傅北在一起,做我一辈子不见面的堂嫂。
这念头本来尚可压制,却在钟薇告诉她那件事的时候,彻底爆发。
“有宫女发现了越荷的一些事,我想找你参详一二。”
宁贵嫔的态度总是让人很舒服,不怜悯,也不居高临下。楚怀兰喜欢她饱含善意的注视,她逐渐地信赖这个女子,并愿意向她倾诉,尤其还事关越荷。
“是什么,你说吧。”
于是,在钟薇离开之后,她心里愈发烧出了一团火。尽管钟薇说,寥寥几字不足以定罪,那宫女只是偷偷瞧见了,并没能拿到证据,平白嚷了出来也是无人相信。
可楚怀兰就是知道,那是真的。
宫里的流言愈演愈烈,宁妃的迁宫庆宴之时,楚怀兰特意好生梳洗打扮一番,盛装出席。
我要送你一件礼物,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