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喜鹊近香 圣上没有,想要询问臣妾的吗……
江承光绕过屏风,脚步迟缓地走入。
他虽极疲累,一路却记得叫人不要出声。行至内间,果然见了小李贵妃正坐在杌凳上,怀里抱着个小小婴孩,满眼温柔疼宠之色。
奶娘同几个婢女侍立在她背后,望着那婴孩,神色无不关切。
架子床上的女子仍未醒来。姚黄正取沾了水的细布,给她擦拭嘴角。
奶娘最先发现了皇帝,极惶恐地要拜。江承光抬手制止,默然不语地踱步到榻前,低头对着越荷似褪去了一层色彩的脸瞧了片刻,才示意小李贵妃同他一同出去。
玉河颔首,极小心地将婴孩托给奶娘。
江承光如今待她,已生嫌隙。然而见到玉河如此关切温柔地照料越荷的孩子,心中竟似有一种奇异的温暖感动。仿佛玉河也同他有了心中灵犀,对越荷投注了同样的感情。
这算是他成功的补偿么?江承光不知,亦不肯深想。
须臾,玉河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脸上带些疲色,却强撑笑容向江承光行礼。
江承光随手免了,问道:“昭仪今日可醒过?”
玉河微微点头:“醒过,就在圣上上朝的时候。”
“那她说了什么,可看了孩子?有无膳食进用?”
“昭仪只睁了一会子眼便睡去了,醒来时说过些胡话,摸额头又没烧着。太医说昭仪身体亏损,兼之多思多虑,这才魇住了。只需静养上几天,精神头儿终会恢复。膳食仍是缓缓喂进去些参汤、燕窝。趁着今儿昭仪醒时,还用了几口莲叶粥。”
“说胡话……哦,那也不妨事。告诉朕,她都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以为喜鹊儿――以为三皇子仍在腹中,急得喃喃。又梦中流泪,唤着母亲和圣上。其它的,臣妾也没听清。”
“贵妃照料昭仪,委实辛苦。喜鹊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啊,是臣妾和宫人们随口唤三皇子的。昭仪刚烈,宁可拔钗刺腹亦要保皇子平安。臣妾等深为敬佩,这几日照料皇子,便取了昭仪夺下的喜鹊铜钗做皇子诨名。实在儿戏,圣上赎罪。”
“喜鹊儿,这小名倒好。”江承光思索一番,“将来教这孩子晓得,他母亲生他的辛苦。”又微笑道:“这孩子出生,朕的确颇为喜悦。”
如今见他表露情衷,玉河已不那么吃惊,更不会教他轻易触动。
她退了一步,笑容恭谨,却藏着针:“圣上添了三皇子,自然是喜。可是皇子早产,昭仪更是平白受了莫大苦楚。不知这罪魁祸首,圣上打算如何处置?”
江承光眉头微微拧起。李玉河却佯作不知,更加逼迫:
“楚德仪无事生非,于宫中造下口业。更是当面冲撞昭仪,险些害了龙裔,难道不是大罪么?圣上如今禁足于她,却连位份也不动,难道是真信了她口里的无稽之谈!”
她的话太诛心,江承光本能呵斥道:“贵妃!你逾矩了!”
小李贵妃纹丝不动。江承光心下烦躁,喃喃道:“朕岂会信她?朕怜昭仪、幼子,暂不加以重责,不过是为昭仪积福,盼她早日恢复罢了。且楚氏――”
“楚氏身份特殊。”李贵妃道,“可是,咱们难道要为此缚住手脚吗?”
“楚氏素不聪敏,背后应当有人。”江承光犹豫片刻,终于吐露心声,“况且,她的确举了些所谓证据,大多荒谬。可……”
其中一件,言之凿凿,似针刺在他心头。
江承光愠道:“这些事,昭仪醒了,你也不要同她讲。贵妃,你管着后宫,不许对此事再起议论风浪。务必使昭仪名声清白――她的晋位礼也由你来办,时间定在开春。”
李玉河答道:“臣妾明白了。”
她见江承光又往内室去,俯身瞧了新晋的右昭仪许久,又亲自抱着三皇子哄了一会儿。温柔得好似天下第一等的好丈夫、好父亲。
可她的心,却很难再掀起嫉妒的涟漪。
使昭仪名声清白――而非还昭仪一个清白。
李玉河心里沉重:竟能让江承光在那样痛恨她的情况下,再次动摇起来。楚怀兰,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事呢?
……
越荷睁开眼时,便见有个人在近前望她。
她睡得久了,竟怔得连唬一跳也不曾。那人却更呆,嘴唇动了几下,猛地靠她更近。
越荷本能闭上了眼。下一刻,那热意迅速远去。她睁开眼,江承光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嘴里呆呆道:“你醒了……总算在朕来的时候……”
她想起自己已醒了几次,想起自己在生产――孩子呢?――对,已经平安了,是皇子。
喜悦的泪忽然夺眶而出。江承光见了,急忙用拇指帮她擦拭泪水,可是越擦越多。
“你受委屈了,朕晓得……”他手足无措,“以后定不会了。”
“孩子,孩子。”越荷嘶哑地说着,声音细弱无力。
江承光便命人抱三皇子过来。待那乳娘近了前,他竟是亲自起身,小心地将婴孩搂在怀里。温柔地俯下身去,让越荷看孩子的小脸。
姚黄上前,扶着越荷起身。
她贪婪地望向自己的孩子:沉睡中如此乖巧恬静的一张脸,没什么胎发。脸和小手都很红润,却不够丰满。或许因为月份不足,个头很小,教人看着,心里也疼痛起来。
想到前番惊险,她心里又疼:“是我对不住这孩子……”
江承光道:“罪魁祸首,尚在受审。你这般揽责,岂不是平白屈了自己?”
难以想象,他会对一个婴孩这么温柔。越荷记得,昔日江承光从不亲近自己的孩子。还魂以来,也只见到他对幼玉疼宠一些。难道,皇帝的年岁大了,终于怜爱起幼子么?
她听见江承光轻拍三皇子的襁褓,唤道:“喜鹊儿……喜鹊儿……”
越荷定了定神。
她知晓自己应当询问事情如何。毕竟,除去生产的惊惧、得子的喜悦,她还记得楚怀兰当众道出她给傅北写过“情信”时,那种几乎灭顶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