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祈相请辞
我面前的这个人,是我从青葱少年情窦初开时便渴望的人。
以前,我喜欢他,想成为他的妻子。现在,我爱着他,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他在桌边站着看了一会儿,灯光熠熠,我轻轻抿了一口酒,抬起头来。
一只手覆在我的额上,他用手试了试我额头的温度,撩了袍子在桌边坐下。
“你还在月中,不宜饮酒。”说着,就要来拿我的酒杯。
我把手往身后一藏,笑嘻嘻地说:“就一点点,不妨事的。有了长乐,我高兴嘛。”
他如今身份不同,是高高在上让人只能仰望的皇帝,可在我的心里永远只我的江南公子,我一个人的江南公子。
我讨厌用皇上皇后,君上臣妾的那一套来对他。
“好。”他没有固执地来夺我的酒杯,只是板着脸不太开心的模样,勉强应允道:“那就只喝一点,不能贪杯。”
我拿起筷子伸手替他布菜,一桌子菜都是他爱吃的,我时时记得他的口味。
“听说,王氏昨日找过你。”我把菜轻轻放到他的碗中,开门见山地问。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大约是在想我为何知道这件事。
我撇了撇嘴:“你想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曾经说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欺瞒的么?”
顾子衿沉吟不语,我咬了咬唇,干脆把凳子往他的身边一搬:“你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叹了口气,摘了帕子装作拭泪的模样:“果然是我人老珠黄,失了你的宠爱了,你都不愿意同我说话了,这还有什么意思?”
额头猛地挨了一记,顾子衿的手还停在我的额前:“你这一套,又是跟谁学的?”
顾子衿板着脸,面色严肃。
我默默拿来他的手握在手中,笑眯眯地说:“还不是孕中无聊看的话本子上写的……大抵是夫君移心妻子自请合离的故事。”
顾子衿不悦道:“谁帮你挑的这本书,也不挑写夫妻和乐的,居心不良。”
“那……你先告诉我,王氏找你究竟说了什么,我才能告诉你。”我捉住他的手臂,把脑袋靠在他的身上。
“这种事情怎么还需要让你知道,王氏胡言乱语我听了便也过了,况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不知?”顾子衿叹了一口气,握住我的手道:“今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我若轻易信了……又怎么同你一生一世?”
我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不紧不慢道:“那你白日还问我,同岐王的关系……”
他低下头来,眼中清澈如溪:“本想将王氏找我的事情告知你,可我一想自己都不信,又何必平白让你心情郁郁?所以,以防王氏胡言乱语传些有辱你名声的留言,我已经将她秘密处死了。”
他说着,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我杀掉王氏侍女后,握着我的手暗暗颤抖的那个人了。他是天子,手中握着千万人的生死,人的性命也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就如……当日的惠帝……
我不由握紧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道:“秘密处死?可是,她毕竟是王家的女儿,又是岐王妃,她死了也瞒不住的。这样……怕是更会惹人非议了。”
“不行,留着她我总是不放心。”顾子衿垂下头来,沉默了一瞬,声音低沉:“身在其位,我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你和孩子,是我最后的底线,谁若想要迈出这道底线……绝不轻饶!”
“无论你做什么,我和长乐都支持你。”我扣住他的手道:“只是……岐王那里……我想若我哥无功而返的话,我得亲自去一趟……”
“嗯……?”顾子衿敛眉:“若真是得兵戎相见,二哥虽不会为难你,可也是危险重重……你让我考虑考虑。”
我赶紧道:“你可以派小六带人与我同去,无论危险与否,我都得走这一趟。”
我和顾子衿是一体的,断断没有瞒着他的道理,因此把惠帝的临终嘱托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
“父皇终究是念着二哥的。”顾子衿道:“他既盼着我们兄弟二人和睦,我断断不能违逆他的意思。”
“二哥要反,多半有废后的缘故。”顾子衿想了想,接着道:“若你去了,便告诉他倘若他愿意回来,我可以不计较同废后的恩怨,还准许她死后入皇后陵寝。”
我感到意外,顾子衿同废后的仇怨我是清楚的。他当初回到燕京,韬光养晦不也是为了替母报仇么?
因为知道他心中对废后的恨,我虽然知道若是答应岐王不计较这段恩怨,岐王归顺的机会必定会大许多……但是,我也从不想去劝顾子衿。
毕竟,想要放下心中的仇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父皇一生心系我的母亲,死后也要同她葬在一处,这对母亲来说,已经是无比圆满了。况且……父皇当日到冷宫给废后喂了毒……她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顾子衿冷冷道:“怕是每活一天,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
原来……惠帝去冷宫之后一病不起,竟也是同德妃娘娘有关。
你对她下毒,我如今也用同样的方式对你……
是这样么?
惠帝这个人,当真是令人看不清。
“对啊,这也算是皇后的报应了,身后入了陵寝又有什么意思呢?人死如灯灭,什么也得不到,而先帝和德妃娘娘才是圆满。”我看着眼前的火光,人就像这小小的灯芯一样,只要灯芯一灭,光亮顿失。
“对了……今日,祈珏跟我上了一道折子。”顾子衿话锋一转,突然提起了祈珏。
我暗暗竖起耳朵,只听他道:“是一道请辞的折子,我还没有批复。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他跟我请辞,倒让我大吃一惊。”
请辞……
大昭太学办的如火如荼,祈珏的大名如雷贯耳,他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
当初他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便是如今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