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品味 - 天心长明 - 栩辰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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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品味

然而,享用是一回事,品味又是另一回事;因为即便是味道极其醇厚浓郁的古树茶饼所冲泡的茶饮,百里渊也早已就品不出个中滋味来了;因为在他口中,早已没有了五味杂陈,而是只剩下了索然无味;当然,在他心中,亦是如此。

而最初的百里渊却并非如此,至少在二十年前,在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众人还济济一堂的时候,在其胞弟百里沫还活着的时候,百里渊并非如此。

而后,随着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热络的消散,百里渊生活中的趣味也一去不复返了;随着其胞弟百里沫的离世,百里渊生命中的滋味也永远的不复存在了。

而究其原因,是失落心疼所导致的悲伤过度,还是忏悔自责所引发的良心不安,抑或是什么深埋的真相,无人知晓亦不得而知。

而眼下,当钟大煓满脸赤忱地将俞音留给百里渊的那封手札,双手奉与百里渊,并告知百里渊这是俞音拜托他亲手转交的时候,只听得百里渊于惊讶间还忍不住发牢骚道:“今日这是刮了哪股子邪风了,他怎么又突发奇想地给我留什么手札了?话说回来,这金泓水心堡就这么大,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即便他想给我写什么手札,也可以自己亲手交与我呀!用得着还特意拜托他人代为转交吗?真是不嫌麻烦!”

钟大煓闻之,未吱一声,未发一言,只是将自己双手所奉的俞音的亲笔手札,又朝百里渊跟前递了递。

而对于百里渊无端的牢骚,钟大煓之所以不置一词,一则是因为不了解情况的他,实在是对百里渊无话可说;再则是因为他坚信,待百里渊通读完俞音的手札后,便一定不会再没头没脑地向他发问,间接地为难他了;而这就意味着他坚信,俞音一定会在手札中向百里渊解释清楚的,也一定会在手札中极力为他寻求庇护的,尽管他一眼也没有偷看俞音留给百里渊的那封手札中的内容。

片刻之后,待百里渊不得不接过钟大煓双手所奉上的俞音的亲笔手札,并拆开信封,随即取出信笺之时,方知俞音果真没有令钟大煓失望,他果真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他的大煓哥;当然,他的大煓哥也在时时刻刻地念着他;而这种彼此之间挂念、惦念、想念的感觉,真美,真好。

父亲:

当你看到这封手札的时候,我人已不在金泓水心堡内了,但我的心却依然驻留于金泓水心堡内,驻留于鱼泪轩中。尽管我的心在哪里,对你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但是我坚信,总会有人觉得有意义,而且这人此时此刻一定距离你不远,甚至很有可能就在你面前。

今生我得以唤你一声“父亲”,那便是你我前世修得的缘分。尽管前世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我总觉得,你我冥冥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无所谓谁曾亏欠过谁,又究竟亏欠过什么。

故而,不是我的,我不争,何况那原是属于你的;而不是我的,我也不抢,何况那也是属于你的;而我现在,只是单纯地想要珍惜你我之间的父子情分,哪怕你不相信我的身世身份,哪怕我不能对你说出我的去往,哪怕你我之间并无多少情分可言。

不过,你放心,七月初七的虚实大会,我一定不会缺席的,我一定会如期回来,继续做你的挡箭牌,为你吸纳四方来箭的,哪怕千疮百孔,哪怕遍体鳞伤,哪怕被扎得如同一只刺猬一般。

然而,即便是逆来顺受的刺猬,也难保不会有炸刺儿的一天;所以,你若是想确保我这只刺猬永不炸刺儿,那你千万不要试图为难我的大煓哥,也千万不要试图从他的口中问出我的去往;当然你也问不出来,因为他同你、同所有人都一样,压根儿就对我的去往一无所知。

不止如此,你还要尽可能地礼待我的大煓哥,尤其是在我离开金泓水心堡的这段日子里。

当然,你也无须对我的大煓哥礼待得太为夸张,即便有些冷淡忽略也无妨,只要同我身在堡内时一般就可以了。毕竟平日里你待他也不是很热情,我怕你冷不丁地一热情,大煓哥脆弱的内心会因此而受惊吓甚至于受不了的。

其实,你我都是彼此不愿惹也不愿得罪,同样惹不起也得罪不起的人;所以,你张弛有度的同时,一定要好自为之;而我量力而行的同时,也一定会适可而止。

你我都要尽自己所能,为彼此留一些转圜的余地,留一些再见的理由;但愿你我再度相见之时,不会脸红脖子粗地大动干戈;但愿你我再度面对面之时,还能平心静气、心平气和地互称父子。

而值得一提的是,俞音留给钟大煓的那封手札,末尾署名为“俞音”;而留给百里渊的这封手札,末尾却署名为“百里泽漆”——两个截然不同的署名,便已然将俞音精巧玲珑的心思,跃然于这方寸的信笺之上。

百里渊阅览完手中俞音的亲笔手札之后,于头脑中尚萦绕着“互称父子”这四个字之时,便又随手端起身旁方几上所摆放的盛有古树茶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饮了两口。

然而,就是这两口再寻常不过的茶饮,百里渊却分明品出了非比寻常的滋味。

尽管这滋味之中充斥着莫名的辛酸,但百里渊生命中的滋味到底是回来了;哪怕仅仅回来这么有限的一丁点儿,哪怕仅仅回来这么短暂的一时一刻,百里渊也因此而倍感欣慰,且倍加珍惜,甚至都有些不自觉地开始感激俞音这个他所主观认为的“假货”了,想来这百里渊也真够可悲的。

不得不说,百里渊将自己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原本堂堂正正的一个人,竟然活成了这般模样,活成了这般可悲可叹可泣,却不知是否应该去可怜的模样。

俞音知道,百里渊一定会遵守他们之间无形中的约定的,所以他才会有底气在留给百里渊的手札中,向百里渊一再提条件;所以他才会有信心百里渊一定会一一应允他的条件,并依照他的条件去做。

而不出俞音所料的百里渊,在放下手中阅览完的手札之后,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如何面对眼前的钟大煓才好;因为依照俞音在手札中的要求,百里渊须礼待钟大煓,而且不能太过热情,当然亦不能太过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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