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
毛婶是个顾娘家的女人,有事没事总往娘家里跑。昨天从娘家回来就心事重重,她的大侄儿癞毛以前是在镇计生办开小四轮,专拉那些超生人家被罚没的财物。如今在县冷冻厂里开车四处收猪,三十好几了,好不容易自己谈了个对象,最近又吹泡泡了。
心里焦虑,于是向王大娘打探顺便学点经验。王大娘迷着眼睛沉思良久,说自家老鬼有个隔山妹妹倒是有个女儿,年龄相当,也长得乖致,可惜一直在珠海打工。毛婶心动忙问:
“在珠海打的是长工还是短工?”
王大娘说具体是什么工作她也没弄清楚,听从珠海回来的同乡讲,好像是在卖啥子银。很赚钱的,一晚上就可赚几百块,去年给家里寄了好多钱。不过俺妹夫好象不赞同那工作,整天唉声叹气说,卖什么东西不好,非得去卖银。
“卖银子有啥不好的,金耳环银手镯,俺都想了一辈子,做梦都想。”王大娘愤愤不平道。毛婶听得心花怒放连声说:
“卖银好,卖银好,这一定是在银行里上班,不然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工资。”又再三叮嘱:
“老嫂子,你外甥女回家了一定要吱一声,俺看俺侄儿有没有这个缘份……”
二
去海南打工那么久的男人小伙子们,终于有人给家里写信了,大意是今天这个工地,明天那个工地,居无定所,写了信也收不到回信,干脆懒得写了。至于赚了多少钱,信中只字未提,让家里人多少有点失望。
通知完杨小田家属海南有信来后,杨结巴又在大喇叭里结结巴巴兴奋地通知,村里晚上放电影。大人小孩都高兴得雀跃起来,晚饭三口两口扒完,赶紧炒了点黄豆蚕豆之类装在口袋里,肩扛椅子,手提马扎,带上手电筒。除了那些七老八十,眼力不好使行动不方便的老人,全村基本上是倾巢出动。
村部操坪上,大白银幕早己挂好,放影员一下子把这个盘子里的胶卷摇到那个空盘里,又把那个盘子里的胶卷摇到这个刚空出来的盘子里,应该是在别的村里放映后,没有及时把片子倒过来。弄完胶卷又开始调试灯光,一下子照在半空中,吓得几只正在捉蚊子的蝙蝠四下逃窜。一下子又照在人群里,被照着的人便挥手向大家致意。有时照到银幕的下半截,挨近银幕下方坐的大人小孩便一蹦三丈高,把自己的身子投影到银幕上。
小孩子在场外你追我赶,你哭他喊。年轻的小伙子在人群中找年轻的丫头们挨挨擦擦,或伸出咸猪手,趁其不备,摸一下她的奶包,使劲捏一下她的屁股。反正人挤人,不摸白不摸,摸了也白摸。惹得有些脾气火爆的丫头,甩手就给背后的人一大耳光,弄得那人莫名其妙,忍气吞声低头从人缝里钻走了,真正欠揍的却在一本正经地看笑话,心里乐滋滋。
放打仗的或武打片,大伙还是看得挺起劲,如果放一些科技片或爱情片,大家就打不起精神来了,哈欠连天,只能不停地嚼黄豆蚕豆提神,没有的会向旁边的人讨要。有些顽皮的小伙伴看得乏味了,便跑到操坪外围捉青蛙或癞蛤蟆,趁同伴正伸长脖子津津有味看电影没防备,一把将青蛙或癞蛤蟆塞进他的脖子里,然后飞快钻到一旁躲起来,偷看同伴如何反应。同伴冷不丁遭了暗算,顿时吓得哇哇大叫,反手伸进脖子里,想把那冰凉肉麻的动物捉出来,这青蛙或癞蛤蟆显然也受了惊吓,双腿两蹬两蹬直溜溜滑到裤裆里,同伴更害怕了,提着裤子不停抖动,还跳几跳,那青蛙或癞蛤蟆便顺着大腿摔了下来。同伴一瞧放了心,还好,不是蛇,于是弯腰捉住准备逃跑的青蛙或癞蛤蟆,也去寻找自己想捉弄的目标。
大人们也有看得失出耐心的,干脆站身大声呼儿唤女回家睡觉去。很少有人等片子放完了才走的,回去的时候不象来时三五成群,一个两个,陆陆续续地走,手电光便散作满天星,有人到了山脚下,有人还在田梗上行走。有些人来时匆忙忘了带手电筒,又怕不慎踩到水坑里,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燃一个稻草垛,手电光与火堆在夜色里相映生辉,浪漫而温馨。
三
去海南的男人没一个寄钱回来,去年去了广东和福建的丫头们却开始陆续往家里汇钱了。村里又开始躁动不安,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造谣的,有以讹传讹的,一时难辩真假。
有人说张寡妇的表妹村里,有个丫头在深圳给一个香港佬当二奶,带回来了一密码箱的钱。回来先落姐姐家,姐姐姐夫见财起意,把她杀了,用手工锯锯成八截八块用腌腊肉的缸腌起来。那丫头老娘去她姐姐家串门,帮大女儿杀鸡时,小孙甥在一旁见流了好多鸡血,便偷偷告诉外婆,鸡流的血没有小姨的多。丫头老娘伤心过度,忍不住才下决心报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