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病房
迟潜走进去的时候,秦妙正坐着趴在吕凤英的肩膀上看不清神色,吕凤英怔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失了魄。
几年不见,岁月给女人的脸上了几道皱纹,但那几道皱纹,许多年前就有了,现在只不过变得更深了。
旁边站着的男人背对着他,看不真切,迟潜料想应该是秦叔。
这样看下去,他们这一家人都到齐了,就只有四月不在,四月去哪里了呢?迟潜这样想着,心也彻底凉了。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张白纸叫他们签字。
秦妙转身抢过来马上就给撕了,碎纸屑顷刻间撒落一地,她动作很快,让人来不及阻挡,一双眼里布满血丝,里面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愤恨,甚至不用说什么,也能叫人知道。
吕凤英抬起头看她,浑身发抖,忽然站起身打了她一巴掌,迟潜站得近,声音听得清楚,他总觉得这一巴掌也打在了自己脸上似的,火辣辣的疼。
她面如死色,嘴唇发白,道:“你闹够了没有?!”
秦妙被打这一巴掌打得跪在了地上,她肩头一颤,没有说话。
邹昀走过去扶她,她不肯,仰着脖子,倔强的双眼看向一旁扶着女人的男人,“爸。”
“你签吧。”
她吞着眼泪,“我实在签不动了。”
“……”
迟潜跟着人群走过去,他这才知道,四月几天前在北城的时候就被送去火化了,现在只不过是去埋她的骨灰。
那么小小的一个罐子,竟然装着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
迟潜麻木的低头走在最后。
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也想不到。
他还没有见到过上大学的四月呢,他知道她是学表演的,将来是要上电视的,他还等着看她的电视,怎么现在又突然要被埋在黑不拉秋的土里。
她胆子那么小,肯定会怕的。
他这样想着,又突然站着不动了,陈槐安的伞错开冰冰凉凉的雨,他脚步一滞,侧过头去看身边的人。
下一刻,迟潜毫无征兆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陈槐安瞳孔一缩,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伸手去碰他的额头,“迟潜……”
烫。
很烫。
前面的人已经走了很远,陈槐安低下头把身上外套解下来盖到他身上挡雨,伞被丢在一边,他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赶。
邹简在前面叫住他。
“陈槐安,你……”
“我送他去医院。”
一句话被他说的干脆利落,陈槐安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只留给他一个在雨中越来越小的背影。
“……”
迟潜整个人在陈槐安怀里难受得蜷成一团,有几滴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其实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大脑一阵发麻,眼前发黑,根本撑不起力气睁开眼睛也没劲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闷哼着。
雨水顺着陈槐安额前头发滴在了外套上,陈槐安更加用力弯下腰把迟潜往怀里面带,他用自己的背去挡雨,姿势就像一个小偷往怀里藏着珍宝。
“陈槐安……”
“嗯,我在这里。”
他低头去找他的手牵,两只手都很凉,迟潜的凉,陈槐安的也没有好多少。
过一会儿,他哽咽呻吟:“我害怕……”
陈槐安垂眸盯他被眼泪沾湿的睫毛,轻叹:“我知道。”
“我知道。”
迟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手背上一阵轻微刺痛传入他的神经末梢,他忍不住抖一下,才又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墙,吊水瓶滴滴答答往下输液,他转过头看向床的另一边,陈槐安正趴在他的手边睡觉,这是间病房,灯没有关,只有他们两个人。
迟潜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又翘起一根小拇指去够他的头发。
硬硬的,不软,不好摸。
他眼角流一颗眼泪下来到枕头上,陈槐安似有所感,也缓缓抬起头望向他的双眸。
四目相对。
迟潜说:“陈槐安,我做了一个梦。”
陈槐安看他眼角挂着的晶莹,安慰他:“梦都是相反的。”
“是么。”
“那四月没有死吗?”
“迟潜……”
“陈槐安,你知道么,如果我没有去找秦妙帮我搬家,如果我不叫她去北城,四月那天就不会出现在话剧院的舞台上,她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