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昔年才女
晨耀跟着后面叫我,我加快步伐,不理他,假装看不见。
快拐进我们永安巷的时候,他一把拉住我,在我耳边,轻语道:“曦曦,不要闹别扭,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
这是一句很甜蜜的话,我听的很舒心。
他大约是看到我满意的表情,大胆地牵起了我的手,然后我们并排向前面走去,永安巷中都是些红砂石砖的房子,灯光也比刚才闹市暗淡了许多。
长长的巷子,窄窄的一条路,两人并排刚好,不孤单不拥挤。
很多时候,我一个人走在这条巷子中,都会有一种走在岁月时光之上的错觉,觉得天地茫茫,广大又洪荒,实在是一件无比寂静和悲凉的事,天地只有我一人,我的生和我的死,也只是我一个人事情,与他人无关。晨耀他像是察觉到我内心的茫然,更加用力的握紧我的手,感受到他手中的温暖,我觉得很安心。
我们没有说话,静静地走着,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看见小兔牙和文三白站在门口,小兔牙脸色有恼色,文三白的表情也不自然,我迅速拉着晨耀躲到榆树后面,对他做了个噤声地动作,然后竖起耳朵听墙角。
“你什么意思?”这是小兔牙气急败坏的声音。
“多谢翘翘你的美意,只是白某确实心有所属。”文三白回答。
然后听见像是肢体争斗,衣料摩擦一样的声音,再然后文三白惊诧地一声:“翘翘,你…”,就是唇齿相碰的水渍声。
哇!好生猛的翘翘啊。
半响后,复又安静了,翘翘倔强又清亮的声音传来:“明明有感觉的都硬了,还装着对我没兴趣,我最讨厌你这样心口不一的人了。”
说完,是两三声脚步离开的声音,然后没有声响了。
我猜测是翘翘使了仙术,走了。
我偷偷撇过头去看文三白,如水月华下,他的表现失魂落魄,呆滞了好久,才进了院里,缓缓地带上了门。
哇,得此八卦,不枉今天赌气没吃上临江楼的洛阳水席了。
我窃喜地转过身来看晨耀,想要跟他分享一下内心的喜悦。
当我转过头,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们姿态极其微妙,像极了恋人依偎着接吻。而且像极了男子强势地把女子压在树上强吻的造型。
我为自己的想像惊到了,可耻可耻,我果然对晨耀心思不纯。
“咳,”我轻咳了一声,以缓解尴尬,“刚才他们好激烈!”
“嗯,”晨耀只是点头附和。
“那个书生是文三白,我的房东。那个姑娘你该认识吧,是嫦娥的玉兔,翘翘。”我慌张地找话题,“翘翘喜欢三白,三白喜欢他前妻…….”
晨耀只是看着我,不为所动,表情越来越温柔,“我想吻你了。”
然后,俯下身了,我惊慌失措。
然后,我肚子响了,我很尴尬,但我不得不声明我这不是饿的,是吓的。
然后,晨耀笑了,放开我。
然后我也跟着傻笑了。
然后,最后一点旖旎的气氛也没了。
接着,我带着晨耀去了馄饨摊吃馄饨。往日客人很多的,今天馄饨摊上就只有我和晨耀两个,大约大家都跑去街上寻热闹了,馄饨摊的老板老榆树跟我很熟了,三两下就把馄饨做好了给我们端过来了,“今个花会,大家都跑去看花,东方姑娘怎么还来我老头子这里吃馄饨啊!”
“阿伯,你这里的馄饨这么好吃!”我笑着回答道:“我带我家晨耀来见识见识。”
晨耀朝着老榆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老榆树回了个了然的笑。
老榆树是个很奇怪的妖,不在妖界待着,天天在这巷子里面摆摊子,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是个上神,却仍不卑不亢地叫我东方姑娘,还热情地给我介绍了文三白的房子。
我们刚吃上,老榆树又颤颤巍巍地帮我们把面前的醋和辣油添满,一边又笑着说道,“平日里都忙不来,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伺候你们醋和油了。”
伺候一词,带着他们妖界的味。
我受着很习惯,晨耀可能觉得承受不起,于是笑道,“老人家,您太客气了。今日人少,倒落个清闲,你该早些休息才好。”
老榆树爽朗地大笑道,“东方姑娘的眼光不差,看上的人果然是知书达理的,不过,我老头习惯了,要是一日不来摆摊,还真不知做什么呢。”
老人家眼睛果然雪亮,一句话给晨耀定性了,我很得意,晨耀低下头仔细吃馄饨,不做声了。
今日同往常一样,我们还没有谈几句呢,老榆树又问我,“三白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怎么也不上我这来坐坐了。”
我把刚才看到的三白和小兔牙的一段告诉他,老头子表情很奇妙,一会生气,一会高兴,一会跺脚,一会拍手,最后叹息,用粗糙苍老的声音感慨道:“我怕他忘了,对不起我干女儿,又担心他一辈子忘不了,苦了自己,真是操碎我老头心了!”
文三白的前妻,林宛如是老榆树在人间认的干女儿。
老榆树见晨耀眼里有兴趣,又絮絮叨叨地把三白和宛如的故事说了一次,其实老榆树跟我说过好几次了,我都听腻了,但是这次他说的尤其详细,可见,晨耀确实是个容易得人心的孩子。
文三白家中是从商的,家境殷实,小的时候,身体不好,路过洛阳的一个高僧说,要娶一个同岁同庚的女子冲喜才好,于是他父母遍访洛阳,终于找到了沈家,沈家深门大院,书香世家,起初是看不上爆发户一般的文家的,但当时沈宛如的老祖母还在,她是个心善向佛的,听着文母讲的涕泪横流的,心中不忍,便允了这门亲。
姻亲定下来的时候,文三白和沈宛如还不到十岁,文三白除了勉强能背个三字经和弟子规,什么也不会。沈宛如却早因聪颖闻名洛阳了。传说她三岁断字,四岁句读,五岁能文,到了十岁时,写出的诗赋连洛阳知府看了都要啧啧称奇了。
文家虽是一门粗,也是好强的,知道沈家学问大,怕媳妇进门了,儿子管不住,就立即重金请了西席先生回来仔细教导。
说起来,命运的转弯点,你永远不知道。譬如文三白,他若不是要娶她才女沈宛如,也不会习文断字,说不定现在早继承了家业,作了个腰缠万贯的富甲巨商了,那他生命该是另一番模样了。
沈宛如十五岁嫁入白家,是洛阳城里的大事,白家迎娶的队伍整整绵延了两条街,酒宴大摆了三天三夜,闹得巷尾皆知,都道文家的小子不知道哪里得来的造化,能够取得沈家的大小姐。
新婚之时,洞房之夜,文三白初见了沈宛如,只记得红烛高烧,心跳狂乱,她静静坐在床边,低垂粉颈,面晕浅春。
只是听她轻轻柔柔地道了一声“夫君。”文三白便倾了一生爱恋。
一见钟情多么不容易,更何况你一见钟情的正是你刚过门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