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生命节点论权重 - 渡魂匠 - 蓝烟L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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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生命节点论权重

没人吭声,谁也不知道侗川究竟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唐刈的车速慢下来,好久,江询才开口道:“先休息一会儿吧,今晚大家都受惊了。”

唐刈哎一声,车子靠边,停在路边的一个岔道旁,一段时间里,皆是沉默。

子未把从医院里买的伤药放到我身边,我的左臂还是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肩膀稍有脱臼,推回去之后子未帮我在那片指印上涂了些药膏用纱布裹起来,阴气入体,人蔫蔫地觉得发冷。天色将亮,我让他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俯下身环臂将脸埋在膝头,胸口闷闷的,想的全是那些死在火中的人。

如果——如果我能再考虑得周到一点……

“我说过,你不是救世主。”

沉香的气味淡淡的,透过无处不在的缝隙钻进来,我将手臂环抱得更紧,被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遮住了脊背,如一个拥抱般带了丝丝暖意,“那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苛责自己。”

我闭上眼睛,摇头,声音低低的,说:“如果不是我们,他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我明知道那个司机有问题,可我却什么都没做,反而把他们独自置身于危险之中。”

“你想怎么做?你又能怎么做?”江询说:“就算你提前揭穿了他,除了更早地引起杀戮,未必会改变什么,也许连这寥寥几个幸存者都不会留下。这是他们的地盘,敌在暗,我在明,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自身都难保,更不必谈一身的牵挂,没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做到万全。”

“可我不明白,他们只是一帮普通人。”我说:“如果我所追寻的,是以牵连到这些生命为代价,那我的追寻又有什么意义,我们不是应该保护他们吗?为什么我这一路遇到的只有伤害和死亡?我明白我不是救世主,可我好像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人的生命本身就不是平等的,没有能力,没有价值,他们今天不死在这里,明天也会死在另一个地方,而要成大事者,必然要面对、接纳这些牺牲。”

我感到讽刺,说:“你把生命全都明码标价,分出三六九等了吗?”

“不管你承不承认,于这世界,每个人的分量都是不等的,万千臣子护主,保的不仅仅是一个君王。生命的权重决定了他的价值,这些都是在一开始就被分配好的。”

“沈清。”他轻吸了口气,说:“你一直处在一个很重要的节点上,你的生命,要重过他们,重过任何一个人。倘若在一场灾难中,你选择牺牲自己保全他人,活下来的可能只是眼前那几个人,而若是你选择保全自己,那命运将被改变的,会是更多人。像仓余说的,你身上有无限的可能性,我们的生命握在你手上,你的责任,大过我们每一个人。”

“不。”我在遮蔽下睁开眼睛,说:“如果你相信仓余的话,与你说的恰恰相反,你是我们几个人中,他唯一没有断定生死的人。”

江询一阵沉默,过了很久,对我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在去沈记找到你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从未想过全身而退。如果真的有仓余所说的那一天,我不能放下自己所寻觅的,而它已经威胁到你,那我甘愿放弃我这毫无意义的生命。我不是一个无辜的人,我做过很多让我后悔至今的事,所以等到必须下手的那一刻,你也无需留情,对我抱有一丝一毫的恻隐。这世事万般因果,皆有它命定的报应。”

我理解他的逻辑,可我无法接受他的意见,如果我连眼前的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去保全更多的人。何况直到现在,我还是看不清我在这场变故中所处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对他们所言的那些似乎掩藏在什么阴谋之下的未来,只感到迷惑和茫然。

之后再无他言,僻静小道,也没有人烟经过,我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小憩了一会儿,心里不踏实,便断断续续地做着一个没头没尾的梦,好像自己被困在极寒的冰层之中,眼前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很多人从我身边经过,却根本看不到我一样。直到梦境中半醒,看到师父的脸,听到他一遍遍唤我淮愈,在初冬的落雪天里,带我到章青山上往下望,窥尽整个东盐镇的山水风貌,反复教导,人要以善为本,以德为先,以仁为道,穷此一生,一以贯之。他强调最多的,还有那句总是挂在嘴边,告诉我无论何时,切莫以怨报怨,修习一世,毁于一时。

当时年少,不曾察觉他被风霜裹挟的脸上藏了多少心事,很多很多的话,至今也未能参透。

正午的阳光渐渐驱散了身上的寒气,我醒过来时,车上静悄悄的,他们三个还在睡着。

我把江询的外衣折起来放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一个人下了车。乍走进阳光里,光芒刺目得睁不开眼,我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处咔咔响了两下,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胸腔打开了,才真正才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走出来,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环境。

唐刈也不识路,当时只知道要快点离开那间旅社,车子七拐八拐开得不熟,这会儿具体到了哪儿,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漫无目的地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被阳光晒一晒总觉得舒服一些,大脑又开始神游,再听到唐刈叫我的时候,光线微微西沉,已是下午两三点的光景。

我回到车上,唐刈正把自己包里的餐食和水拿出来分给大家,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面包和香肠,吃到一半,听到他问江询:“说起来询儿,你那天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昏倒过去?”

唐刈左右上下打量了他一大圈,问:“你到底有没有被咬?看着也不像啊。”

“没。”江询简短地回答一句,没了下文。

我看着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说:“我在找到你的地方发现了木漳县里曾出现的那个怪物的脚印,你遇到它了吗?”

江询身形一滞,抬头看向我。

我不明白他的眼神是为何意,猜测问道:“怎么?你没见到吗?”

他下颌紧了一下,转过脸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否认道:“没有。”

“可它就出现在你昏迷的同一位置,山路之前起过震荡,又响了很久的雷声,可能都有它的出现有关,你离得那么近,当时就算没有看到它的真形,也应该能听到动静。”

“我不知道。”他背对着我,把瓶子放在背包上,说:“我只是被毛僵逼到山崖边,在打斗中不慎跌落下去,再之后的事情,便全都没有意识了。”

我对他这番说辞有所怀疑,觉得这样的逻辑完全说不通,尚不说我找到他的地方并不在崖壁坠落的边缘,毛僵是跟他一起掉下去的,如果他在当时就昏迷的话,现在早就该成了他们的盘中餐才对,怎么可能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完好地躺在那里。

只是现下我想不出他对我们说谎的理由,思忖着左右他不会对我们不利,便没有细究,暂且信了他的话。

吃过东西,补充了体力,除了江询,大家的气色看起来都要好了很多。在旅馆附近还能用的手机,到这时又没了信号,唐刈打开地图,分析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我帮他回忆着昨晚我们走过的路,判断出大体方位,只是这地方偏僻,区域划分界限不明,地图也没具体到每个地方,根本说不清当下所处何处。

四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侗川要去,之前司机所说的路线排除掉,原来的路子未去探过,还从那里发现了一个纸人,若那东西真有监视的作用,对方肯定已经知道我们的动作,但除了这两条路,我们又没有其他的选择。到最后,为了赶在天黑前到达,避免再在夜晚迎敌,匆匆做了决定,让唐刈把车开回到那条山路上,往侗川的方向前进。

这一路很顺利,原来还担心那段路途地势险峻,对方会有所埋伏,但一路直走过去都没有发现任何的风吹草动。我们把车停在一片村落外围,地图上的位置接近了,背上背包步行走出去一段距离,周围零星地散布着几间老房子,人烟之间相隔甚远。

子未望见一个正蹲在土坡上擦拭几个陶土罐子的老伯,与我对视了一眼,得了应许上前去询问情况。

我们三个等在原地,说不上为什么,我总觉得怪怪的,青天白日,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在看向老伯那间房子时,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女人的身影,正伏在桌前做着什么。

“你们有没有觉出什么异样?”我问身边的两人。

唐刈抓抓脑袋摇头,江询却没有说话,面容显得有些肃穆。

子未问了路回来,说:“老伯说再往前走有一片林子,从右侧的小路绕过去,看到大片的建筑群就是侗川了。”

我点头,还未迈步,一转眼见江询独自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犹豫中跟出几步,看着他从一堆枯枝烂叶中翻起一块腐坏的木牌,上面的字迹残缺,隐约辨出三个字:蒲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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