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炎炎炙烤皆不见
混乱刚过,我们每个人的神经都太过敏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尤其是当眼前要面对的敌人是我们之前曾并肩信任过的江询。相处了这些日子,除却感情的成分之外,我们都知道他的能力,异士突变,更不敢大意。
我再一次将挞魔鞭抵在身前,面对着他,只做防御的姿态来保护身后的唐刈。
眼下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如果是与毛僵实力相当的,此等消耗下,我们恐怕没有多少把握能把他制服。
子未在他稍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就先发制人,抢在前面出手,手臂挥开了,一拳朝他脸上打了过去。
放在僵尸身上,这一拳对他们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顶多只是一个踉跄,以毛僵的速度更是有可能躲开,但拳头落下,江询非但没躲,在挨了这一击之后人失去重心,直接栽倒下去,有血流了出来,滴在地板上。
如果他变成僵尸,怎么会这么弱?还有常人的鲜血可流?
我看着这一幕,发觉情况不对,在子未要接下一个招式之前,赶忙出声制止道:“子未,快住手!他没有异变!”
攻击速度太快,收招不及,还是落在他身上,只是卸去了大半的力。江询刚刚清醒,被这两下连击打得狼狈,一时竟站不起来,倒在地上之后才回过神,先检查了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确认它还在。
子未和唐刈还搞不清楚状况,我跑过去伸手去扶他,问:“你还好吗?”
江询好似还处于昏沉中,避开了我的搀扶,伤不自愈,鼻血止不住,被他用手背一抹,染了半边脸。
“子未,快去拿毛巾。”
我蹲在他面前,歉疚地解释道:“抱歉,我们以为你也变成了僵尸。”
子未从衣帽架上找到一条毛巾拿来,我折了两折,叠成方块转交到他手上,江询接过去,扬起头止住鼻血不再流了,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一眼子未,声音虚弱,“真下死手,你跟我有仇吗?”
子未沉默一阵,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等他调息缓过一口气,自己扶着墙站起来,走到床头的位置拧开一瓶矿泉水倒在毛巾上,一点点细细擦掉脸上手上的血迹,垂目看到自己身上的墨痕,皱了皱眉头,问我们:“发生了什么?”
子未去敲洗手间的门让大家出来,唐刈在这时迫不及待地把我们找回他来之后经历的事情简短飞快地说完。我在一旁看着他被打的侧脸,这会儿擦干净了,很明显能看到上面沉下的淤痕,嘴角上唇处也有损伤开裂,在他的不觉中,渗出一缕薄薄的血丝。
木漳县里那么重的伤都能在短时间里痊愈,这点擦伤为什么会这么慢,直到现在为止,还看不到任何愈合的迹象。
“师父。”子未叫我,道:“门打不开,没有人回应。”
我浑身一凛,子未退后几步,直接蓄力一脚把门踹开。我跟过去,脚下先踩到一滩血迹,见所有人都被一张纤细的钢丝网绑在了一起,那个司机满手血污,正握着一柄短刀去割一个男人的喉咙,而其他人早已没了生气,个个圆目大睁,四肢僵直,还保持着死前剧烈的挣扎状。
生死之间,我抓起手边置物架上的一个装饰花瓶朝他抛过去,砸中他握刀的手,停滞的瞬间子未已经赶过去,将他从那个人身边击退。
趁子未拖住他,我连忙去解那个钢丝网,里面唯一还活着的男人被吓得完全失了理智,一直在不停地试图挣脱,肌肤与钢丝接触的地方都被勒破,因为他的动作而陷得更深,束得越紧。
我让他别乱动,徒手去拧开口的位置,两只手都被割破才解了个半解,好在那个司机并没有要跟我们缠打下去,一定要取他性命的意思,厮打间与子未分开几个身位,脊背贴在墙边冷笑一声,朝我们抛了个什么,手肘往身后一挥,击破玻璃从狭小的窗口跳了下去。
我还在扯那片网,只听到瓶子落地破碎的声音,下一秒一股热浪便从身后袭来,鼻腔里充斥着酒精味道的同时,脚下登时燃起一片火焰。
“师父,来不及了,快走!”子未从火焰的另一边退出来,捂住口鼻催促我。
那男人的眼泪冲开脸上的血迹,求生欲面前,所有痛觉都已被淡化,用力地将手穿过钢丝网来抓住我的衣服,只是张嘴,却因为某些禁锢而说不出话,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我受不了他眼神里的绝望,潦草安慰他一句放心,加快速度去解那个网,见来不及便去硬扯,用挞魔鞭去撬,第一个锁扣刚刚错开,他就疯狂地压下钢丝往外爬,手指在刚才抓我的过程中被别住,什么也顾不上似的,生生被割断了一截在里面,人一出来,马上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洗手间的门。
我慢了他一步,背后被火舌一舔,感觉到灼痛,在逃脱的过程中赶快把外衣脱下来扔掉。
火势蔓延很快,烧断了自来水露在墙体外的一截水管,可那一刹那我闻到的却一股刺鼻的气味。里面不是水,而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助燃剂,这一切都在他们的谋划之中。
子未原本是可以直接走的,见我还没出去,又折返回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身后,护着我从那个房间里离开。
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我让唐刈先带江询走,跟子未两人分头去走廊两侧的房间里找其他人,可门一打开,里面全是血腥气,那些人还站立着,却已没有了思维。有受伤的异化者咬伤了人,一个个感染下来,让里面的人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活跳尸”。碍着门口有符文墨痕,他们不敢靠近,我见没有幸存者,便立刻将门关上,一间间顺着走廊找过去。
所有的一切混乱都发生在距离子时最后的两分钟里,我们只顾着身边的人,完全忽略了外面的动静,眼看着他们变成这样,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打开第四间的门,有什么直接因为惯性撞在了我的腿上,我一低头,见两个女孩儿抱成一团,原本是倚在门上的,全都捂着自己的嘴巴,这一下跌出来,还不敢呼吸,紧抓着对方瑟缩起来,剧烈地发着抖。
门内的僵尸还在探寻着其他人的气息,我看到正对面还有其他没有被咬的人,连忙迈步进去,用指尖血点在那两个异化的僵尸的额头,封住尸气,挞魔鞭从他们口中刺入,由后脑而出,将他们杀死在里面,给了彼此绝境中的希望。
见僵尸倒地,房间里积郁的恐惧才终于爆发,过了这么久,人反而不懂得再去大声哭嚎,断断续续地传来抽噎的声音。
“快跟我走。”我开口之后,才觉自己的声音也忍耐得嘶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出门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儿靠在我身边,一边哭着,对我说:“本来大家都好好的,他们两个忽然开始咬人,我们听你的憋着气,他们就好像看不到我们了一样。我们一直在等你们来救我们,再晚一点我们就真的撑不住了。”
她抓着我的手臂,哭着哽咽道:“姐姐,谢谢你。”
我无言,心绪复杂,同样的感谢,我又何尝不应该对她讲呢。低等僵尸靠呼吸寻人,他们很聪明,没有慌乱,两拨人分开在房间最远的两端,借着僵尸走过的这一点点路途来换气,才能撑到现在,保住自己的性命。
除了他们几个,子未在另一边没有找到任何还活着的人,我们躲进房间前还在走廊里的三只毛僵也不知所踪。
我们带着剩下的人从小旅馆里离开,周围只有零星的几间商铺,入夜后店主都回家睡觉了,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也没有人发现。等到烧得汹涌的大火渐渐萎恹,里面的僵尸也死绝再无动静之后,我怕火势会殃及周边的店,让唐刈打电话报了个火警。
此地不宜久留,被人发现里面那些尸体也没办法解释,我们在外面看到了来时乘坐的那辆大巴车,检查过没有危险之后,又回到了上面。没有钥匙,唐刈说他有办法,趴在方向盘上鼓捣了半天,总算在消防赶到之前,用下面的两根线打着了火,生疏地把车开离了那个地方。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子未在给那个从钢丝网中挣脱出来的男人包扎伤口,他身上很多地方皮肉都翻开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暂时先帮他止住血流,解开他被封住的哑穴,然后在唐刈把车开到一家医院门口时,让子未把他送了进去,临分别前,叮嘱他不要把今晚经历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处理过伤势之后务必尽快离开。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车上其他人也一样。他们中有人的老家就在侗川,我原是想把他们送回去的,但仔细斟酌,还是希望他们与我们分开,暂时能离那个地方远一点,至少近期之内不要再回来。对方的目标毕竟是我们,胜负未分,他应该不会分散精力,执着于无辜的人。这些人对今晚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没需要多少口舌就答应了,由我们把他们送到最近的车站,等着赶最早的一班车离开。
天色半暗不明,到最后只剩下我们几个,侗川是一定要去的,可怎么走,什么时候走,全都是尚待解决的难题。
我害怕再做决定,唐刈没有目的地,只能沿着路一直开,七转八转走出去很远,转过头来对我们说:“那条山路不是没塌么,要不,我们还是按原路直接走?就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再在那里也设置好陷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