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两相对峙窥真相
“往左边走，就在附近。”我出声提示，找到之前跳下去的地方，重新扩开洞口，对上穆锦衾质疑的目光，说：“我先下去给你带路。”
她没说话，我看一眼来时的方向，依旧不见江询的影子。
第二次进入墓道，对里面的情况比之前熟悉得多，少了很多慌张，只是顾忌着那帮老鼠，一时还不敢放松。之前来这里时挖通那堵墙还立在那里，我怕伤到后面的女尸，没有直接去推，还是沿着通道走下去，打算重新绕一遍过去。
“这里是……”穆锦衾跟在我身后，看不到表情，语气怪异，话只说了一半，好像连自己也不能确定。
“这里就是小哑巴房间里那条密道所连接着的地方。”我说完，穆锦衾沉默，又走出去一段，也不见老鼠们的踪影，到达那间墓室时，听到她说：“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
“不。”我说：“如果只是这座墓室，里面有什么你定然比我们清楚，只是我有一点疑惑，你一定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但你就没有见过你姐姐的尸体，对此起过疑心吗？”
倘若她没有半点怀疑，又怎会隐瞒自己的族人，留下了那条密道。
“我姐姐……”穆锦衾语调沉下去，说：“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复杂，那时我还年幼，对一些事情的印象很模糊，我说不清楚。”
她似乎再难言一字，我不逼问，越走下去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一路走过来到墓室都很顺，没有任何阻碍，而且我们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子未和唐刈，难道他们没有成功的离开？这不应该。
上次被打开过的棺盖此时好好地盖在上面，被死死钉着，可先前我拿走的四颗棺钉明明还在我身上，除此之外，就连碎掉的夜明珠此时也是原原本本地摆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可此时并非清晨，也没有起雾，这一切怎么会还原？
穆锦衾在看到那副棺材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的光芒，扭头避开了视线。
“这副棺材里，穆姑娘可知道葬的是什么？”
“我不明白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穆锦衾刻意回避，我继续往那堵墙走下去，顾自说道：“我们之前无意间来到这里时，里面有很多老鼠，而这棺材里躺着一条穿着女人衣服的巨蟒，身子大部分都被老鼠啃食干净，而棺身图案又象征着棺主人身份的不凡，那些壁画也表示了这座墓穴对你们而言的意义。”
“从一些痕迹来看，这座墓被填充过，曾经应该也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合葬墓。”
我说完这句话，穆锦衾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眼眶微红，一阵缄默后对我说：“这里曾经是所有对我们有过巨大贡献的人的安息所，每一年，我们都会举行仪式，向他们致谢，祈愿他们能保佑我们的族人，历代首领也会在这里记录下任期内的经历，以求心安和难题的解决之法。”
“既然这些画是你们记录下的历史，为什么到了你姐姐担任首领的这一段故事，却被抹去了？”我抬手抚摸那些壁画，很奇怪，这次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是我们都不愿意再去提及的一段回忆。”穆锦衾垂着眼睛，说：“从我姐姐死后，这座墓穴，也早就没有人进来过了。”
“你见过她的尸体吗？”我再次问道。
穆锦衾犹豫，“我不知道。”
我疑惑，她深抿唇角，锁起了眉头，“这已经是一条死路了，你到底要我来看什么？”
“别急，到了。”我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墙，说：“上一次，我们就是在这里砸开了这堵墙，原本以为后面会是离开的路，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具被砌在里面的女尸，脖子上有一条麻绳，死因应该是窒息。江询给你看的那块令牌，就是我从女尸的身上取下……”
话音未落，我忽地感到侧身背后一阵阴寒，本能地转身，在一瞬间做出防备的姿态，躲开了从暗处射来的一箭。
箭身直崩崩地插在墙上，击落了一些湿土。我余惊未定，心脏突突跳着，转眼往箭矢袭来的方向望去，见不知何时，木漳县的首领竟就站在我们先前从未注意过的一片阴影里，而子未和唐刈身上都受了伤，昏迷着躺在地上，旁边只有一个拉弓对准我们的男人看守。
我后退两步，缩小可能被袭击的范围，提防着对方的动作。
首领开口对穆锦衾说了句什么，我虽听不懂，可单凭眼下形势也能猜出她的意思，只是我想不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穆锦衾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无视了这一幕，转身拔出墙上的箭矢，一次次用力去击刺那些潮湿的泥土，木制的箭身不堪重击折断后，就用拳头去砸，用手指去挖。
我理解她迫切想要确认的心思，可这时候这个举动对我们而言没有半点利处，倘若穆锦衾姐姐的死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那么知道了真相当面揭穿的我们，又怎么会被放过。
我想着这些，一晃神被穆锦衾抢走了手中防身的匕首，未待阻拦，见她重重的一刀刺下去，脆弱的泥土似乎比之前更要松软，一霎间整堵墙都崩塌下来。
我一愣，缓过神来，却见眼前只有一摊湿泥，没有任何女尸的痕迹。
穆锦衾在那堵墙倒塌之后，疯了似地跑过去跪倒在地上翻开那些泥土，找遍了所有可能掩埋的土层，什么都没看到，直到最后停下来，人还跪在那里，呼吸间头深深地垂着，磨破的手指黏着泥渍，有的地方在滴血。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欲要解释，张开嘴先听到首领在对她说话。
穆锦衾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我看一眼首领冷静的面庞，好像意料之中一样。
她能出现在这里打晕子未和唐刈，为什么不能提前处理掉尸体，让我们无可对证？
在首领话音落下的几秒之后，穆锦衾缓慢地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用力地攥紧握在手里。
孤身一人，两面夹击。
我调整了位置，站在他们二者之间，脊背靠在石壁上。空间狭窄，只能防备，若真的打起来，地形毕竟不适宜远攻，他们值得一防的只有穆锦衾一个，我未必不能脱身出去，只是子未和唐刈该怎么办。我只能寄希望于江询，若他能赶到，我们两个对三个，定能带上他们全身而退。
穆锦衾站起来，我盯紧她的动作，她却一动没动，极缓慢的语调沙哑着说：“凰蚺入世，羽翼为尊、为神，蛇尾为负、为魔。当初巨蟒入馆，族人封穴，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是我的姐姐，可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依据，也辩不过你们所有人。”
她抬起头，看着首领，“倘若今天我真的在这里看到一具尸体，也许我还会怀疑那是他们制造出来迷惑我的假象，可你太害怕揭露真相了。你真的以为当你站在这里的那一刻，我还能相信你吗？”
她强忍哽咽，脸颊上两道泪痕，“我不明白，我姐姐她有什么地方对你不好，值得你这样对她！”
首领苍老的脸上看不到表情，深抿的嘴唇张开，从年迈的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来：“锦衾……”
关键时刻，穆锦衾的理智让我诧异，而更让人惊奇的，是首领她竟懂得我们的语言。
我努力消化，理清了又觉得合情合理，穆锦衾对她姐姐的死怀疑了这么多年，又怎会错过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和疏忽。而眼前这位首领，是当年经历过那场灾祸的人，她与木漳县的人打过交道，即使年幼，也不会对我们没有任何了解。
是我们都被她骗了。
“你别这样叫我。”穆锦衾咬紧牙关，首领面色不变，一脸死气的样子，阴沉沉地说：“当年的灾祸是因你姐姐而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族人。”
她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唤了一声穆锦衾的名字，然后抬手指向我，命令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穆锦衾摇头，冷笑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族人，为了木漳县，可从你上任之后，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在违背先祖的规则，不是在打乱木漳县的秩序？这些年你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用那种邪术吸取了我们所有新生儿的时间，甚至不惜打破结界制造裂缝来抽取外面那些人的生命。如果我姐姐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让她成为一个罪恶的魔鬼，那你呢，你又凭什么被他们当做神明供奉？”
“我不是神明。”首领道：“但也是我，让你们活到了现在，尤其是你，穆锦衾。”
“我早就受够了。”穆锦衾说：“像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我宁可现在就死。”
几秒的沉默，首领越过我，走到穆锦衾面前，丝毫不忌惮她手里的刀，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可以死，但你不能为所有人做决定，你接受不了我的方式，那就想一想，到底是谁把我们推到了这种地步，又是谁在将要灭族之际设法保全了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