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家
我叫孙自美,之所以去这个名字是因为我那高中毕业的爸爸崇拜以天下为己任的杜少府。
但谁又能想到崇拜这么一个理想远大的诗人的父亲最终会沦落到街头叫卖以至于安于现状呢?
奈何上户口的时候去了没啥学问的爷爷,把“子美”写成了“自美”,便也就以自以为美这样的立意而未再更改了。
样貌的话,属于那种让人不寒而栗,不忍直视的类型吧,毕竟虽然在样貌上的描写确有夸张的成分,但总体却是那样的一种精神面貌。
我家不是富裕之家,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讲,属于社会的底层阶级之一了。
是的,我的家特别的贫困,父母也没有改变的想法,至少在我看来就是这样的。
家对于我来说是怎样的呢?
我也不太清楚,但它总是就那样绕着我,从我的出生到我的死去,它确实一直绕着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不管我是懵懂无知的婴儿还是像条死狗一样的扭曲着断裂的脖子横躺在那家医院的花坛里,它就是一直绕着我,像是一列玩具火车一样,又像是一直“嗡嗡嗡”不停地叫唤的苍蝇。
我出生的时候,如果我这留着脓水盛满蛆虫的脑子还好使的话,我记得应该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好像是在仲夏的季节吧,我就在冷的像是冰窖一样的一间黄土屋子里出生了。
那个房子是真的出奇的冷,那时还是婴儿的我感觉到空气仿佛被冻住了,我极力的吸气,用力的吸。
但感觉那空气就像是流动的玻璃一样黏在那里,只让我感觉它的存在,却死活不愿进我的肺里。
我开始哭,用尽全力的哭,但我感觉不到眼泪的流动,好像只有一粒粒的冰冷的珠子在我的脸上滚动。
就只样一点点的,我从妈妈那一样冰冷的子宫里被狠狠的拽了出来。
医生用棕色的笔记本记录我的出生状况,父亲用棕色的记事本记着该要通知的亲戚。
母亲则开始抱着我,不停的转,不停的转。
嘴里冷冰冰的说着:“家!家!家!到家了!到家了!这是你的家!你的家!!!”
就这样,家也不停的转着。
等我大些的时候,应该是四岁还是五岁吧,反正是父母毫不关心的带着所谓弟弟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一个人被丢弃在了一个好像叫做外婆的人的家里。
我那是总是觉得庆幸,我总算是可以活过来了,我总算要呼吸到空气了。
我总算要让眼泪点一点慢慢的淌下来,像是小溪的水一样,不过是加热了的,午后的太阳晒了很久很久的那种。
但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那个满脸皱纹的佝偻着的老女人对我说:“孩子,这里是你的家,你的家,你到家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用一本发黄的记事本写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我看着屋子里一处又一处的鸡粪便,看着那高高悬挂起来的黑白的男人的照片,和那已经断裂了的屋梁的木屑。
我不知所措了,空气里满是腐烂发臭的味道。
我感觉衰老一步就从我的脚跟迈到了我的头顶,我感到窒息。
我觉得自己在这里开始腐烂,像是一颗还未长大的树一样,从根开始一点点的烂掉,变成这可怕的家的肥料,发出恶臭。
然后加入那腐烂发臭的味道里。
晚上的时候,我看见了漫天的星星,还有很多萤火虫。
它们朝我飞来,它们恶毒的看着我,发出那种像是腐烂了很久才会发出的恶心的绿色。
它们围绕着我转,恶毒的重复着:“家!家!家!到家了!到家了!这是你的家!你的家!!!”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被一个叫做叔叔的可怕男人接走了。
他一脸的不耐烦,还不时的用那种很是厌恶的眼神打量我,然后把我一把扔到一头发臭的黄牛拉着的满是粪便的车上。
他说:“你要去家里,真正的家里,你要到家里去了,要到家里去。”
然后一脸恶毒的鞭打那头发臭的黄牛。
那黄牛叫也不叫一声,回过头也恶毒的瞪了我一眼,开始晃晃悠悠的走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要送我去阿婆家,他们是这么叫她的,也不可置疑的要我这么叫她。
我只能怯怯的叫她:“阿.....阿...阿婆。”
她似乎很是满意,但好像又意犹未尽,噙着一股可怕的笑对我说:“好,好,好,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用她那本发黄的笔记本拍着我的脑袋。
我很是气愤,但无论怎样,我就是抬不起头。
我感觉我的头被好几十头发臭的黄牛拽着往下,它们一起回过头来恶毒的瞪了我一眼,一样可怕的说:“回家了,你回家了,你总算回家了。”
然后噙着可怕的笑卖力的拽着。
我只能死死的攥住自己的一角,死死的咬着牙,恨恨的说:“阿婆好,阿婆好!”
到了晚上,她用她那双像是从来没有血液流过的干枯的手拍着我的背。
紧紧的抱着我,狠狠的抱着我,像是要把我勒进她那老朽的没有灵魂的身体一样的抱着我。
我感觉我要被吸进去了。
我这具年轻的血肉就要被吞进去了,要化成她的血液,要助她重获青春。
她开始为我将故事,她说是睡前故事。
她阴恻恻的说:“上边屯里有个姑娘在洗澡,洗澡的时候没了灯,一个小伙抹不晓得,抹黑进了洗澡间,一摸着墙咋这么滑呢?原来是姑娘的背太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