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刺客列传——罗三炮篇(2)连环套
月黑风高的椰子树下,罗三炮与陈子龙进行最后的演练。
“试吃的人是胭脂虎,邓本殷气血两亏,舌苔厚,尝不出雄黄并不奇怪,可胭脂虎却是健康人,万一她尝出来了,任务可就功亏一篑了!”陈子龙担忧道。
罗三炮只是微微一笑:“不妨事!到时候你这么干……”
在罗三炮将雄黄撒入小米粥的那一刻,陈子龙的心突然莫名调动起来。
陈子龙看着罗三炮消失在夜幕中,小米粥的颜色很好的掩盖了雄黄的样子,这些雄黄细如粉末,不仔细看是绝看不出来的。秦知味肯离去,也是知道只需再文火熬上一时半刻,便就可以出锅了,陈子龙便是学艺再不济,也不至于搞砸。
当然,如果他知道罗三炮的好汉不投毒玩法,他是绝对不会撒这泡尿的!
陈子龙细心的搅拌着温补小米粥,额头上冷汗热汗齐冒,时不时回头看着桌上那两只玻璃瓶装的东西,心道:罗三炮啊罗三炮,横竖就看你这一下了。
说来也巧,正是他想到胭脂虎的时候,那女人喜笑颜开的迈进门槛,今晚她的穿着明显保守许多,青花色小短袄,简单的头钗,一袭长裙盖过膝盖,耳环手镯也不似白天那般夸张,可见她也知道邓本殷不是好于的。
胭脂虎连日挑逗,陈子龙虽然面红耳赤,却始终不识抬举,一开始胭脂虎存着猫抓老鼠的心态,刻意捉弄于他,享受这种主宰他人命运的扭曲快感。随着时间的流失,胭脂虎逐渐厌烦了被人拒绝,生了得不到便要毁掉的心思。今日又是笑脸迎来,媚笑中带着一丝狰狞之气,陈子龙涉世未深,哪里听得出来,只是答应了罗三炮的请求,不好再给她脸色看。
陈子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惶恐说道:“给姐姐问好了,前些日子多有得罪,小的自罚一瓶,还请姐姐见谅。”
胭脂虎嘻嘻一声媚笑,白皙的手指便抚到了脸上,娇笑道:“小心肝今儿个怎的这般乖巧。”言罢将陈子龙身边的那个酒瓶拿起,又把靠近自己的那个酒瓶递给对方,做出一个干杯的样子。
陈子龙心中暗暗庆幸,这两个瓶子里都是烈酒,是劳动党榨糖用的甘蔗酿成的,经过两次蒸馏,称作红星二锅头,遇火既燃。在广西周边的省份,这种白酒非常畅销,海南商人将红星商标揭去,贴上自己的牌子,拿到市场上卖,倒是让罗三炮少费了不少功夫。胭脂虎取陈子龙身边的酒,摆明了就是不信陈子龙,认为他是想借酒来躲过这一回,却不知道罗三炮算计的根本不是这些。
伙房中,一个青年英俊,一个半老徐娘,两人看着对方,硬着头皮把这五十多度的二锅头一饮而尽。这一瓶酒可就是一斤啊!这酒瓶吹得胭脂虎暗暗叫苦,只是不好在男人面前伤了面子,这才硬撑下来。只是二锅头酒性甚烈,胭脂虎酒量无边,却也是口舌俱麻,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
“好!好小子!姐姐就爱你这样的!等姐姐回来,今晚看……看你哪跑!”胭脂虎强打精神,端端正正的走出了房门,小步离开。离开伙房的胭脂虎快步疾走,走到没人的地方立即抠喉咙将烈酒全数吐了出来,总算是镇住了局面。另一边的陈子龙可就惨了,他没有吐酒的经验,眼看这小脸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等秦掌勺回来的时候,这帅小伙子是站都站不稳了。
陈子龙打着酒嗝,傻笑道:“师傅!那胭脂虎被我干倒了!让她逗比!”
她逗不逗秦掌勺不知道,陈子龙逗不逗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秦掌勺暗恼:今天若不将他带走,非让胭脂虎弄豁了不可!
罗三炮的戏剧就像一部喜剧一样推进着,他设想的陈子龙被胭脂虎带走的剧情已经不复存在,倒是省了他去收拾残局。只不过秦知味背着陈子龙离去的时候,奶妈也在赶来伙房的路上。
高涉相貌普通,手段却不平凡,须知奶妈入府行刺,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定然非常惶恐,便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也会立即销毁证据,罗三炮给他的任务就是栽赃!要栽赃奶妈,让干儿子动手,这个时候奶妈就必须要出现在伙房,而高涉要偶然抓住她。只有这样才能引起这场连锁反应。
奶妈轻轻拂过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一张纸条就塞进她的房间里。纸条的字迹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种,内容却是让她处理掉所有药品,到伙房外墙,长公子会送她出去。奶妈虽说沾了个妈字,实际上年纪并不大,旧时代迷信初元的说法,女人要处女,奶自然要初奶。邓大少爷弄了这么个头胎奶妈,又强加训练,确实煞费苦心,如果发生什么变故,将她接走也不是没有可能。奶妈与内应是单线联系,若是寻常消息奶妈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如今情况紧急,她思考再三,决定冒一次险。
地下工作者的素质就是做贼心不虚,奶妈既然已经销毁了所有的证据,找个借口到伙房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来人是真的便罢,若是假的,当即撕掉自己的衣服抓住他告他个非礼,管教死无葬身之地。
名谦对党员们演讲的时候,总是强调要将自己的姿态摆低一些,以学生的姿态面对事物,最忌讳的事情便是绝不要有恃无恐,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迟早有一天是要出事的。这就像明知道自己被gank还要风骚走位想反杀,十有八九是要倒大霉的。
奶妈紧张的将双手抱在胸前,呼吸竟还算匀称,看似闲庭信步,却是惶恐不安。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会将双手插在胸前,做出防卫姿态。高涉远远的看着这个女人,他现在还不能动,因为胭脂虎需要时间将营养粥送到邓本殷手里,试吃也需要时间。奶妈显然也是经过打扮的,水红色衣衫在夜风中微微飞动,显得身段玲珑纤细,在昏昏灯下隐约看到一双西湖水含烟似的杏眼,闪动着一种挑逗式的魅力。邓本殷接受这个女人做奶妈,恐怕也不是奶妈这么简单吧。
高涉突然有一种想要下去见她的冲动,不过他随即忍住了,自己又不知道人家的切口(暗号),万一她嘴里突然蹦出一句“天王盖地虎”,那就完蛋了。
在蟋蟀吱吱的夜晚,高涉焦急的等待罗三炮的信号。如果邓本殷喝下了那碗粥,罗三炮就会跑回柴房,将柴火摆成三捆,失败就会摆成四捆。高涉不需要看到柴火,他只需要看到胭脂虎慌乱的跑出来就可以了。
蟋蟀还在鸣叫,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奶妈走了两圈,觉得苗头有些不对,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觉得还没人看到自己,迅速扭头要往回走。
忽然!
“站住!请问您是哪位?”
这个声音即严厉又有些客气。奶妈定睛一看,却是司马副官秦维。司马副官那是领导司机,虽然地位不高,却能靠近上级,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职位,还很容易得到领导赏识,正如她自己有可能得到邓本殷的宠幸一样。
“原来是秦副官,奴家心情烦闷,在这附近走走。”奶娘娇媚道。
“原来是您啊,卑职见这附近有人影闪动,就跑过来看看,不想撞见姐姐。”高涉赔笑着说。
奶娘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藏在暗处,应该不会被发现,那个所谓的人影应该就是递纸条的人了,想到这一层,白痴都知道自己再呆下去肯定要暴露,至少也要换一个见面地点。她抱歉的笑了笑,说道:“奴家这就要回去了,天黑路暗,亲夫关可否送一程?”
奶妈这是要留个见证,高涉正想怎么拖延时间,她这么一说倒是省去不少借口。“天黑路暗,还请姐姐抓住马鞭跟着秦某。”
高涉磨磨蹭蹭将马鞭递过去,将把手送到奶妈手里,自己抓住鞭尾,活像个盲人,一探一探的,半天才走出百米。
在邓宅的另一边,胭脂虎浓妆艳抹,用麻木的舌头将一勺稀粥都喝了下去,一股淡淡的甜味在舌根环绕,仿佛渐渐化去了舌头的酥麻。秦知味做菜后味无穷,起初不过是甜味,片刻之后便化作一缕甜香之气,口中久久不散,鲜嫩得让口水不受控制的向外流淌。
邓本殷脸色苍白,面容憔悴,脸色隐隐发青。近日的局势越发让他担忧起来,人民军第四旅在雷州半岛搞起了演习,每天枪炮声充耳可闻,就在这种时候,他的干儿子又不安分,前些日子竟然用各种理由拖延,拒不率军返回海口。如果自己不赶快好起来,恐怕不用别人动手,这两个家门不幸的崽子就能把自己撕碎咯。
虽然只是巧合,不过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一声尖叫!
邓本殷一碗稀粥下肚,顿时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喷出,蓝色六团罩甲(方领长罩衣,前短后长,实际上不是甲而是一种便服)的方领子上一片殷红,底下的丫头奴才吓得面无血色。尖锐的嗓音高声喊着“郎中!郎中!”
大奶奶一听老爷出事,三步并两步往那边赶,邓本殷的宅子就像一个被捅破了的马蜂窝,人声喧哗,火光四乱,罗三炮自觉好笑,大大方方的在路上走,径直跑到柴房,倒头便睡。
大奶奶拭泪满腮,哭着喊着摇晃邓老爷,就像怕摇不死他一样。
“大奶奶,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老爷怕是中了毒了,要赶紧找郎中,揪出凶手啊!”管家急道。
胭脂虎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如果邓本殷中毒,那么她就是第一嫌疑人。“奶奶你可要给我做主啊,那碗粥可是我先吃的,如果有毒,那不是先毒死我吗?”
“哼!”管家冷冷一笑,“你试吃之后再将毒物投入碗中,掩人耳目也不是不可能啊!”
胭脂虎嚎啕大哭,眼泪虽看不到多少,声音确实是够大的了。只见她连滚带爬抱住大奶奶的腿,哭诉道:“奶奶!我真的没有啊!不信可以搜搜我身上,哪里会有什么毒药啊!”
大奶奶一听这话,倒是止住了哭,现如今不是找出谁是凶手,而是把老爷治好!邓本殷的家丁护主心切,把郎中连架带拽,硬生生给抬了进来。老中医伸手一抓,便知道邓本殷是吃错了药,话说是药三分毒,吃错药与服毒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
“老爷可是吞服了什么药性奇烈的东西?”老中医的问话让所有人不明所以,邓本殷的药品和膳食都是经过严格把关的,有人试吃,混进去什么东西可就难说了。
正在所有人保持沉默的时候一声枪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罗三炮吓了一跳,下药就下药,怎么会有人开枪?不过他随即忍住了好奇心,这个时候只要静观其变就好,跑出去只会多生事端。在罗三炮看不见的地方,开枪的人正是高涉,他的面前倒着一具娇艳的尸体,在鲜血渗出来的地方,身体还在不住的抽搐。高涉冷静的将沾有雄黄粉末的小布包塞进奶妈的亵衣中,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确认没有脉搏之后,又看看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破绽,便叫喊起来。
很快,现场就被家丁包围起来,高涉大大方方的交出毛瑟手枪,说道:“带我去见老爷,我有要事禀报。”
高涉毕竟是副官,家丁们不敢动粗,便将他押送到大堂,大奶奶和管家已经被接连发生的事情弄晕了,上来便厉色喝问:“你开枪杀人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