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炮火弧线
孙馨远乃是孙传芳爱将,这爱将的特权就是要啥来啥,孙传芳没有张作霖那么能造炮,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独门武器,那就是重机枪。三十节式重机枪仿自美国m1917水冷式重机枪,一直用到二战结束,朝鲜战场也有使用记录,可谓是老当益壮,此时正值当年,是孙传芳认为徐州能守得住的关键王牌。自北伐军攻克武昌之后,孙传芳就料到自己肯定是下一个,辖区五省都在加强军备,徐州南面原本就修筑有工事,南京丢失之后进一步用钢筋混凝土加强,这些主要阵地上的永备工事可以抵御75mm炮的轰击,总算让饱受火炮蹂躏的北洋军找回一点自信。
北洋军在这道防线上还真是下了血本,低矮的钢筋水泥碉堡数个射击孔,每挺机枪覆盖一个60°的扇面,彼此之间射击区域互相叠加,为了防止人民军纵队穿插,各个碉堡之间都有交通壕,罕见的在外围使用了铁丝网,除了炮兵火力不足,防御水平已经接近一战。
人民军指挥员很快就发现了当前的敌人不太好打,尽管大部分碉堡都不是钢筋水泥结构,但还是有很多硬骨头啃不下来。孙传芳的军事顾问,假假也是从奥地利请过来的,奥匈帝国,好歹祖上扩过,修个碉堡自然游刃有余。“二师兄”的高爆弹打上去就一个白印子,主体纹丝不动,不甘心的姚令仪将仅有的几发穿甲弹对准碉堡开火,这些曾经打碎皇家海军脸面的炮弹拿混凝土层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只打掉一层皮。
张贯一面色阴沉的看着炮兵的轰击效果,在徐州平原上用步兵冲击碉堡机枪阵地,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即便是夜袭也不可行,因为对方只要按照预定规划好的地方开火就可以了。张贯一只好让部队拿出独门绝活——挖!
劳动党的工厂生产锄头镰刀,当然也可以生产铁锹,这种短柄工兵铲非常受部队欢迎。人民军自称无产阶级的队伍,有的战士们拿着铲子,便开玩笑称自己已经是“有铲阶级”。这个玩笑引起了轩然大波,部队指导员当即关了开玩笑的战士禁闭,但是团政委却不同意,认为此举上纲上线。最后官司打到师部,时任师长的李宗仁哈哈一笑,说了一句影响颇深的话:不在会议记录上的话不算数。
在徐州前线,“有铲阶级”战士每半小时换一次班,弯弯曲曲的战壕蜿蜒着向徐州延伸,弄得尘土飞扬,黄沙漫天。孙馨远傻眼了,原来仗还能这么个打法!人民军挖土并不是一直挖,而是从主阵地出发,先跃进三百米,在距敌越五六百米的地方挖掘散兵坑。这个距离是日军军事教材中规定的步兵冲击距离,也是当时机枪精度射程的极限,超过这个距离,机枪就无法攻击点目标,只能对集群步兵进行概率扫射,即使是这样,确认战果也非常困难,因为射手无从判断倒下的敌人是死了还是仅仅卧倒。
人民军土工作业的水平是与生俱来的,只见人民军战士左手肘撑起身体,不到一分钟就在右侧挖出一个浅坑,然后身体右半边迅速缩进坑里,开始挖左侧,两分钟后,寻常的步兵武器已经不大可能从正面杀伤了。接下来,战士们就在这个浅坑和掩墙的基础上继续深挖,这种时候谁挖的快谁就能活命,敌军的机枪子弹在头上肆无忌惮的嘶吼,不时有弹丸打在掩体上,发出噗哧噗哧的声音。人民军炮兵无法掩护这么宽的攻击距离,只能对准稀有的水泥堡垒打烟雾弹,这种干扰措施有没有效谁心里也没底,但当天的实际情况非常理想,人民军成功的向前推进了四百多米,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有效的火力打击。北洋军的机枪徒劳的向掩体土墙发泄愤怒,用零星的火炮干扰挖掘,乱飞的炮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除了暴露自己的位置。
孙馨远焦急的在望远镜里看着不断扬起的黄土,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转身问自己的参谋:“都尼玛哑巴啦!你们出个主意啊!”
“要不冲锋吧,赤贼现在定然是困累交加,我们冲上去刺刀制敌,也不怕他开炮。”有参谋建议道。
“冲雷老豆!行得过铁丝网先讲过啦!”(粤语)这个参谋的建议立即引来了声讨,北洋军为了固守徐州,用铁丝网拉出了一道长障碍,现在自己反而冲不出去了。防御时如何利用铁丝网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北洋军搞不懂也不奇怪,因为就连孙传芳的奥地利顾问自己都搞不太明白怎么用,这种铁桶防御看起来毫无缺点,实际上万一有什么情况自己也出不去了。
“司令不要着急,这不是还有几百米距离吗?”
孙馨远回头就是一脚,怒道:“你逗呢你啊,没瞅着挖眼皮底下了呀!叫迫击炮啊,等啥呢!”
轰!
北洋军第一发迫击炮弹下去,连人带炮把自己给炸了,这种奉天兵工厂制造的迫击炮弹性能并不稳定,今天却是得了个头彩。孙馨远鼻子都气歪了,大骂张作霖不够义气。北洋军不敢大意,改用进口炮弹射击,他们使用的还是圆柱形弹药,与人民军的水滴形迫击炮弹射程是根本不是一个档次,81mm迫击炮弹在最大射程上开火,接二连三的落到战壕四周。
姚令仪发现了这些迫击炮,但怎么摧毁却是个麻烦事情。北洋军的迫击炮都处于圆形工事中,刚好高过炮身和士兵的头顶,除非直接命中,否则根本不可能摧毁。“要是有毒气弹就好了。”姚令仪思索道。
对付这种工事,空爆弹和燃烧弹的效果都很不错,只是劳动党的兵工厂提供不了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只能靠炮兵的技术。这种反斜面原理的迫击炮掩体,直射炮打不着,曲射炮打不准,让人非常头疼,有时候一个炮连齐射也不一定能保证摧毁这些工事,人民军炮兵第一次尝到了有劲使不上的感觉。
人民军一筹莫展的时候,北洋军的炮兵也是提心吊胆,掩体很难打,但不代表不能打,人民军的炮弹左右开花,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冲击波和噪音硝烟闪光还是强烈的干扰了射击,大部分官兵在这种火力压制下都选择撤退,将迫击炮拆掉带走。
在这个时候,人民军挖壕沟的战士才能得到片刻清静,当然,片刻而已,用不了多久,这些被压制的迫击炮火力马上又会复活。如此反复三个小时,到日落时分,人民军炮兵吃不消了,一天时间“二师兄”打出来上万发炮弹,取得的战果根本不成正比,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消耗炮弹,再过一天,人民军将无炮可打。
张贯一把核心军官都叫进了指挥所。
在这间木制半地下掩体里,张贯一面色凝重的看着他的下属。“炮弹还剩下9000多发,壕沟已经挖到铁丝网前面了,俺的想法就是明天凌晨炸开铁丝网夜袭,把那些碉堡炸了,冲过去剁了狗日的!”
金大顺点点头:“大哥说的对!俺给你打头阵,准灭了这帮犊子!老白哥你咋看呢?”
白崇禧瞅了李宗仁一眼,笑道:“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既然敌军的碉堡只修了一层,炸掉十来个,突破应该不成问题。”
李宗仁最后一个发言,他一句话没说,只要求让姚令仪发言。姚令仪已经升任第一师炮兵营营长,火炮的使用上最有发言权,北伐战争打到中原之后,炮兵越来越重要,这也是李宗仁一定要将此人收入麾下的原因。
姚令仪沉思片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走到沙盘前面,小心的将白天挖掘的战壕画到沙盘上。众人的目光由疑惑便成了惊讶,又由惊讶便成了叹服,整个战场的地形地貌竟然都在他心中,一丝不差!姚令仪将浮沙拨开,又在壕沟前面点了几个小坑,这才慢慢说道:“我听吴主席讲步炮协同的时候,说到过徐进弹幕,虽然成军匆忙,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但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张贯一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正牌毕业生,马上明白姚令仪说的是什么。但是,这种战术的应用是有局限性的。“我们的无线电只配到团一级,攻击部队怎么跟炮兵联系呢?”张贯一问道。徐进弹幕,炮兵扫地步兵跟进,万一炮兵手一抖,步兵就要被自己的炮弹砸,张贯一自然是知道其中门道的。
“他们不需要和炮兵联系,炮兵按计划徐进炮击,步兵跟着弹坑向敌军阵地渗透,接近后用炸药包摧毁工事,然后向纵深发展,所以!只要步兵在约定的时间跟上就可以了。”姚令仪说道。
姚令仪的战术实际上有着不小的漏洞,步炮协同按时间配合,万一人家不按剧本演呢?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看到了,只不过徐进弹幕总比步兵在机枪扫射下一点一点爬过去要好得多。
1927年5月27日清晨,北洋军士兵蓬松迷离的双眼还没有睁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就把他们从床上震了下来。这些兵油子骂骂咧咧的拿起步枪,人民军确实是一个很缺德的对手,不是晚上拍砖就是大清早爆破铁丝网,让人连个囫囵觉都没法睡。这些士兵架起zb-26轻机枪,憋足了一股邪劲要给人民军点厉害看看。
憋嘛……也就一会而已。
人民军的炮弹一声长啸,落到堑壕附近。北洋军士兵缩了一下,不过还是勉强可以维持秩序的,这种是试射,暂时没有什么威胁。
金大顺在望远镜中看见这发炮弹的落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差了300米,都打到人家阵地上去了。炮兵调整再射,这一次,炮弹准确落到昨天开挖的战壕附近,落点不错,炮兵营随即全营齐射,炮弹接二连三的炸响。
北洋军士兵哈哈大笑,人民军炮兵到底是土鳖,还炸自己人。金大顺嘻嘻一声,笑吧笑吧,趁你还笑得出来。炮兵的弹幕是按射表打的,一师炮兵打几发,二师再打几发,三师接力,然后调整好诸元的一师再接力,一步一步把弹幕延伸。本来这种事情一个炮兵营就能做到,苦于训练不足,只好采用这种笨办法。
北洋大兵正在讥笑,不料炮弹像一堵墙一样向他们压来,刚才还在嬉笑的兵油子马上就不说话了,争先恐后往碉堡里跑,碰到吓傻的新兵蛋子还会踹上一脚。75mm炮的弹坑很浅,只足够一个人趴在里面,“二师兄”的瞬发炮弹只能在地面上留下浅坑,这个特点很快就造成了严重后果,人民军战士一个弹坑一个弹坑的跃进,由于突击部队人数较多,有时候一个弹坑里挤进去两三个人,在重机枪的扫射下付出了很多不应有的代价。
人民军战士凭着日常训练养成的习惯,机枪火力一转移,马上就向前突击,这种闪现目标非常难打,北洋军操纵笨重的机枪,左右扫射,顾此失彼,不一会儿机枪手就累得气喘吁吁。马克沁重机枪重达25公斤,行军固然是困难重重,扫射时控制枪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北洋军胜在交叉火力密集,攻击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侧射机枪打倒,二师四团作为尖刀部队,短短300多米的攻击距离就伤亡了一百多人,这是北伐战争中少有的死伤。
当战斗进入到手榴弹距离,孙馨远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
果然,只见当中一个大碉堡轰的一声巨响,砖块水泥坐了土飞机一样飞得满天都是,战场突然安静下来。
“唉呀妈呀!”人民军爆破手惊得口瞪目呆,“这啥赤火子,这么带劲呢!”人民军战士以前用的是名谦挑粪熬硝弄出来的土炸药,威力不尽如人意,tnt的原料甲苯又来自于原油和煤焦油,劳动党无法获得。侯德榜有鉴于此,带上兵工科技组研究黑索金的制造工艺,终于在徐州战役如火如荼的时候将首批一吨实验型黑索金送上了前线,第一炸就一鸣惊人。
兵工厂的人说,这种炸药威力更大,要爆破手小心使用,老兵根据以前的经验将装药量稍微减了一点,觉得也差不多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声巨响,眼前的碉堡炸得渣都不剩!班长焦急的拍着他的脸,却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迫于无奈只能将他按在弹坑里。
须臾,又是咔嚓一声巨响,钢筋水泥四处飞溅,进口的优质混凝土,竟被炸成了齑粉,目睹这一切的北洋军终于被这种恐怖的武器打崩,北洋军潮水般溃逃,把城内赶来支援的兄弟部队堵在了路上。
孙馨远一拍大腿:“哎呀!不要挤到一起啊!”
孙馨远毕竟是过来人,多吃了几年米经验就是丰富,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挤成一团,想打打不了,想走走不掉,如今还加了一条,瞪眼挨炸。
黑索金的性能并不稳定,所以劳动党只是小批量生产,用金色弹带标注,供炮兵在紧要关头使用。罗三炮的眼中,现在就是紧要关头!侦察排潜伏下来以后,一直跟着北洋军大部队,现在发现溃散的敌军和增援部队抢道,这是改变战局的绝佳机会!虽然已经到了射程的极限,精度不会太高,但人民军还是决定炮击。用的正是这批号称不太稳定的“金弹”!
第一发炮弹呼啸而下的时候孙馨远就知道大事不妙,落地的时候他更发现事情确实不妙!以前人民军用的是土炸药,爆炸时发出轰的一声。这一次落地的炮弹却似晴天霹雳,咔嚓一声爆响,清脆响亮,一丈之内,无不七窍流血。死者全身衣物被爆炸气浪卷走,一身赤裸,软绵绵的躺在地上,全身筋骨竟都被震碎了。侥幸活下来的,不是被震成了傻子,就是被吓成了精神病。北洋军终于全线崩盘,呼啦一下,四散奔走,各军自相踩踏。炮弹落入人群,左右开花,溃兵哭爹喊娘,浪奔突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淮河,蚌埠桥头,人民军乱炮轰击,北洋兵抱头鼠窜。
孙馨远长叹一声,勒住马头,潇洒的转了一个弯,直朝小路而去,身后参谋人员眼看司令尿遁,苦苦追赶。乱军之中,逃遁而去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比如飞将军孙元良在南昌时被孙馨远打得赤膊逃走,飞将军赤膊逃走,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军衔,逃跑时又不走南门,而走东门,绕开人流,避开敌军,拍拍屁股,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飞将军”孙某果真是名不虚传,反过来,孙馨远经验上还是不够老到,没有脱去将军制服不说,还骑着一匹枣红马,这可是犯了兵家大忌,啊,不对,是逃跑大忌。
要说孙馨远也是活该倒霉,人民军派了三个渗透侦察排在敌后活动伺机破袭,罗三炮高高兴兴的引导炮火,却不想东面一人一骑纵马而来。罗三炮定睛一看——将官服!得来全不费工夫啊!罗三炮匪气一起,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一嗓子吼起来:“小的们,跟我绑肉票啦!”
这一嗓子喊得战士们不明所以,动作明显慢了半拍。在高速公路休息站呆过的人都知道,即便是50公里时速的汽车,从你看见他的时候到一驰而过,也不过是几十秒而已,罗三炮一冲出去,战士们旋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孙馨远飞马而来,突然发现路边坡下闯出一人,这个时候双方当然是以最大恶意揣摩来者,孙馨远右手腰间一抹,便多了一把驳壳枪,据于腰间,甩手便打。罗三炮自是识得厉害,二流枪手伸长手用眼瞄准,在奔驰的快马上反而打不准;一流枪手用手瞄准,百步穿杨,指哪打哪;超一流的抢收不用瞄准,甩手便打。罗三炮下意识的偏了一下脑袋,只听“飙”的一声,一发子弹从耳边擦过。
好险!
罗三炮电光火石间甩手回枪,孙馨远胯下卷毛枣红马立时毙命,把他甩出三丈开外,枪也飞了出去。战士们被这神乎其技的一秒钟对决震住了,一时间没想到要去帮忙。罗三炮一击得手,驳壳枪收回腰间,迅速跑到孙馨远身后,也不管他是死是活,厉声一喝:“我们是人民军,优待俘虏,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孙馨远悄悄伸手把腰间的花牌撸子摸出来,忽然看见前面山坡上又来了几个人!人民军侦察员终于反应过来,立即站住几个角,手里的冲锋枪立即指向目标。孙馨远自知反抗毫无意义,这才举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