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舅母表妹
“看来薛郎将是思虑过深,既然来了,不如入座,一起痛饮一杯,”
“薛某身份低微,不敢与殿下和将军同席,拜见只为全了我这梦中之意。只不过,”说道此处,薛靳逐渐直起了弓着的腰身对上苏翊探寻的眼神,眸中示好之意尽显,但有几分真切就不好说了,“将军得胜而归,虽是扬眉之时,可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将军也需仔细体会,薛某不才,但在这飞骑军也算有些根基,若是将军需要,薛某随时愿献犬马之劳。”
“薛郎将有心了,只是,这飞骑军是陛下的近军,我只是顺承皇命,替管罢了,如今刚回洛京,从北境带回的疲倦还未消退,还需将养一阵,此事,不急。”苏翊打着机锋,顾左右而言他。当着傕铭的面儿都能说的如此直白,这薛靳不是背靠大树心有乾坤,就是蓄意挑拨制造事端。回京之前早就料到各方势力会因为自己重回焦点暗流涌动,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还如此明目张胆,薛靳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将军所言极是,但薛某随时恭候将军大驾,望将军审慎夺之,薛某告辞,”仿佛早就知道苏翊会回绝,薛靳没再纠缠,点到即止,躬身告退。只不过面上那副你一定会来寻我的自信让人侧目,虽礼仪尽美,身姿恭敬,可总感觉有一种桀骜充盈着他其貌不扬的躯体。
见薛靳已退了出去,门外安静下来没了声响,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傕铭解除了封印,围着苏翊巴拉巴拉的聒噪了起来,“诶,表兄,这人谁啊?”
“飞骑军的一名中郎将,薛靳,”
“薛靳?没听过,应不是世家子弟,他这人挺有趣儿的,你若不说他是行武之人,我还以为他是观里的算卦先生呢,”陆傕铭打趣了一句。
“算卦先生如何?我看你这两年是把贵族纨绔的毛病学了尽,以貌取人,鱼目混珠。”说罢,苏翊手中的筷子从陆傕铭头顶飞过,吓得他立马缩了脖子。
“纨绔。。。你这京中第一纨绔去了北境,我学,我跟谁学啊我,”陆傕铭明摆着不赞同,但畏于苏翊的武力,只好低俯做小,委屈的小声嘟囔了两句。
尽管声音不大,还被从窗子灌入的夜风冲去了大半,可却半点没能逃过苏翊的双耳,气笑着轻哼了一声,却散发出由内而外的愉悦,沉默了半刻,郑重的说道,“身为皇子,言辞皆应为表率,你如今也大了,不能再如从前一般胡闹。”
似乎没料到苏翊会突然正经的来这么一句,陆傕铭有些愕然,反应了片刻,才又恢复如常,“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是憾然。表兄,一别两年,你变了。”又想到迎恩门外和宫里的碎言碎语,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是因为袭爵的事吗?”
察觉到陆傕铭的谨慎,苏翊反而放的更开,完全没什么可避讳,释然一笑,“袭爵只是其一,傕铭,陛下只有三个皇子,随着年岁渐长,你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即便你不争,也会有人逼着你争,北定王府是把双刃剑,能帮你登峰造极,也能将你拉下地狱,儿时的童真不会再有,你,该立住了。”
苏翊言语之间甚是轻快,可这吐露出来的言语重达千斤。陆傕铭不是孩子了,这两年身边的人和事多多少少变的有些不纯粹,他都有体会,就连父皇待他也开始时近时疏,琢磨不透,只不过没人与他掰碎了,摊开了说,自己也就权当不知道,逃避罢了。普天之下,也只有苏翊会般对他。
“表兄,我从不想争什么,只想亲人安乐,福寿绵长。可若是旁人欺我,我也绝不是窝囊之辈,说什么也不能丢了先祖和外公的脸面,表兄放心即可。”端起身前的酒盏,敬于苏翊。虽龙生九子,精魂却未改,这正经起来的陆傕铭像极了永治帝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但向阳向暖,没有他骨子里的阴暗。
即便在陆傕铭自己看来,自己已然是心潮澎湃,血气盎然,可在苏翊眼中,却还是孩子心性,没当回事。“警醒你一二,不必过于紧张,有我在,他们还不敢怎么样,”抬手与之碰杯,二人一干见底。
“不过也真是的,表兄即已在北境立了大功,父皇为何还不允你承爵,北定王府未有其他子息,这王位早晚不都是你的。”
苏翊无奈的一笑,并未接话。
承爵。
他何尝不想,若真是这么简单该多好。北定王府本就子嗣稀少,苏翊与陆傕铭自小养在一处,虽为表亲,与亲手足相比,也不落分毫。一家人像是达成默契一样,从老到小,对陆傕铭极尽呵护,这些秘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知晓反而被有心之人利用,毕竟他是皇子,人尖尖上的存在。如今,虽已束发,却在苏翊眼中还是那个成日跟在他身后的傻小子,
告知于他,无非是多了一个人更烦恼罢了。
“夜深了,回吧,”兄弟俩好久没有推心置腹的畅饮一番,今日尽兴,亥时的更声都在街上敲响了好几次,瞧着陆傕铭也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苏翊才说道。
“嘿嘿,表兄,我没事,咱们继续,”陆傕铭双颊酣红,吐着酒气。
“不是说明日还要上国子监,走了,”
“国子监!对对对,走走走,”一提国子监,瞬间清醒了几分,摇晃着起身,向门口步去。
一拉开门发现这汇贤居已打烊,三楼就他们这一个雅间还在亮灯,左右瞧瞧,指着苏翊憨笑了两声,“确实太晚了,嘿嘿,苏肃都没等我们先走了。”
苏肃?一想到自己两个时辰前的吩咐和内心极为不屑的那抹眷影,苏翊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好在陆傕铭此刻路连都走不稳,没有察觉,被架着膀子送回了四王坊。
距上回吴承扬过来已有三日,按照约定,今日他会过府来替广砳行针。琬琰不敢耽搁,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早早收拾妥当,派桃夭去从文苑寻了广砳的书童悯生,一起到府门候着,又吩咐颖月照看着将净水、棉布、白酒、艾草一一备置好。
“小姐,才刚过卯时三刻,是不是太早了写,”禅月跟在琬琰身后忙了许久,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晨光熹微,东方欲晓。
“表哥白日里要到北城门义诊,已经是腾出空档替广砳行针,总不能人家来了,咱们还没准备齐全,快些收拾,等下还是我亲自去前厅候着比较稳妥。”
“好的,小姐,”禅月点头应是,手下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
正准备出门,范嬷嬷忽的从西厢冒了出来将人唤住,从琬琰身后披上披风,嘱咐道,“晨起凉,小姐仔细身子。”
这些时日忙的紧,倒把范嬷嬷给忘了,不过瞧她整日待在屋里将养,没什么事端,也就没多在意。若没记错,这范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嬷嬷,从吴府跟来的,难道是想见见旧主才故意寻来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掩盖住眼里的狡黠,琬琰善解人意的说道,“禅月,你留下吧,让范嬷嬷陪我去就好。”
“是!”系好披风,琬琰领着范嬷嬷出了门。
入了前厅,许久也未见人影,便也不急,坐下等了起来,可谁承想,这一等就等到了辰时末。
听见府门外有动静,琬琰连忙起了身,出了前厅向门口走去。还没瞅见承扬表哥的身影,却一把被一华贵貌美妇人抱住,只见与承扬表哥十分相像的眉眼泛着层层涟漪,眉头拧成了川字,白口丹唇发出声嘶力竭的音调,吓得琬琰猛地往后一缩,
“琬琰,可是琬琰,我可怜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娘真像,都怪舅母不好,没照拂好你,让你跟广砳受了委屈。”妇人对着琬琰连口气都没喘,边哭边喊着念叨了一大串。
舅母?承扬表哥的亲娘?
琬琰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见一少女跑着跟前,瞧着跟她年纪相差不大,杏眸樱唇,娴静可人,样貌甚是出挑。见到自家母亲这幅模样,吴承欢急忙上前拽了拽,小声地对着吴夫人贴耳说道,“母亲,你别这样,这在府门口,人来人往,会招人口舌。”扭头又对着琬琰大方一笑,屈膝行礼,致歉道,“这便是琬琰表姐了吧,承欢见过表姐,母亲听闻广砳身体有恙,忧思过度,一时失态,还望表姐不要见怪。”
诶呦,她竟然不知,承扬表哥还有个如此温柔靓丽的妹妹,这才是豆蔻年华高门贵女该有的样子,不仅姿色窈窕,言辞也大方妥帖,比承扬表哥那冷淡性子平易近人多了。眼瞧着这一家三口,深感基因的重要性,这一家子高颜值,走哪都是焦点。
“琬琰见过舅母,表哥,表妹”,琬琰双手握拳上下贴置,微微屈膝,向三人行了万福礼。
“诶诶,快起来孩子,真像,跟你娘年轻时的气质一模一样,”吴夫人左手拂过琬琰鬂间,深陷在重逢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倏地,眼神扫到琬琰身后的范嬷嬷,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这是?”
“哦,这是母亲当年的陪嫁嬷嬷,范氏,舅母可还记得?”
琬琰扭身一看,范嬷嬷眼神闪躲,身子也有些退缩,像是没想到会见到吴夫人的样子,恨不得赶紧溜走。被琬琰叫到,没办法,生怕被人看出什么似得低着头,扭捏着行了礼,问安。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着有些眼熟。”
“行了,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快走吧!”吴承扬有些不耐烦,当即打断了吴夫人的叙旧,提醒着众人今日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