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各怀心思
刘旭安静的待在一旁，收敛着下颌，不刻意去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直至闻见陆鹤川张口唤他，才平稳上步，作揖俯在其身前听命。
“刘将军，着派三千兵士留守此地，命其一有异象，即刻回营来报。另派三千兵士戍守睦州各处城门，即刻起，睦州只进不出，切不能放走一人。其余兵卒回营休整，交替轮岗，确保战时警惕，不得松懈贻误战情。”
陆鹤川言简意赅，三两句话，将所有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安排稳妥。敏锐如剑的眸光，无碍尽放，让刘旭倍感压力，“可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末将这就按小公爷吩咐的，传令下去，一应事宜，绝不会耽搁。”刘旭抱拳作保，垂首掩下的眸子越发的深邃阴郁。
“嗯。”
陆鹤川深看了刘旭少顷，转身翻上了奕戎牵来的马驹。
眼看着人越走越远，长着千里耳也绝不会听到此处在说些什么，杨虎悻了悻鼻子，甩手溜到了注目凝望，岿然不动的刘旭身旁。
“将军，人都走了，您看什么呢？”杨虎顺着刘旭的目光望去，只瞧见雨势渐颓后层生的薄雾，那些能勾人眼的，一点都没瞧见。
“没什么，有什么事，说吧。”刘旭眉峰轻颤，收回了视线。
杨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着此刻的刘旭，嘴角透露着星点从未见过的怪笑。不过，他向来是个粗的，看见了也没当回事，又贴近了一步，道明了来意。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劝劝您啊，还是赶紧把心思收一收吧。”杨虎谨慎的左右相看一眼，吞咽一口津液，开始滔滔不绝，将这日憋在心头的不快，都撒了个遍。
“你说咱们世子来到自家地盘，在您头上发号施令也就罢了，他政王府的小公爷算哪根葱，靠着与世子的关系，在这耀武扬威，把您呼来喝去，也忒敢把自己当回事了。
要我说，您就是太好说话了，他一无军职，二无兵权。就凭世子一句话，您就要对他唯命是从？天底下还有这等便宜的好事。”
“杨虎！不想死，就把你这张臭嘴给我闭上！”刘旭比那日还要震怒，盯看着杨虎的狠戾劲儿，比较北境时的生死关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盯得杨虎是一阵心虚蜷缩，当即偃旗熄火。
“将军，您，您别急啊，我这不是为您好，才这么掏心掏肺的嚒。近两日，这么多兄弟都看着呢，有埋怨不满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那为何别人不说，偏偏就你止不住的发牢骚。”刘旭侧对负手，还算清秀的侧颊挂满了冷冽寒霜，不再去看杨虎一眼。
“别以为平日里对你们宽宥了些，就可以为所欲为，之前我说的话，并非只是空谈。”
杨虎一听即知，刘旭这是又要提要攆他出征北军的事，当即住嘴不再辩驳，伸手往自己脸上抽了两个嘴巴子。
本来就在这坑洼的泥地中耕耘了一夜，手上满是泥污，这下可好，两巴掌下去，浑圆的一张肥脸，蹭成一只大花猫。
滑稽讨喜的探着脑袋向刘旭求饶，终于换来了刘旭一声看不过去眼的失笑。
“杨虎，我知道你一心为我。但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当知分寸。大家心里对小公爷的初来乍到略有不服，我是知道的。但平心而论，小公爷也是颇有真才实学的。
前些日子，你我在东南堤坝奋战了多少日夜，可有拦截住这洪流？人家一个修渠泄洪的计策，就保住了这宏硕的睦州城。昨日你也瞧见了，连隔壁的冯唐都对他避让三分，你这不假辞色的宣怒于口，岂会有好果子吃？”
杨虎闻听这话，随即眼目蕴红，心感涕零，不停的暗念自己果然没有跟错大哥，原本被压下去要替刘旭打抱不平的心劲儿，瞬间翻腾，急窜上涌。
“将军，咱们是过了命的兄弟，都想互相成全，从今往后，我杨虎就只认你一人，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小公爷眼下在营中主事，我虽是个粗人，却也知道闲话说多了只会给您带来麻烦，我以后管住我这张破嘴就是。
但您放心，兄弟们的心都是只向着你的。只要您不点头，他小公爷就算刀架在咱们的脖子上，我虎爷也不会眨眨眼睛，给他一个好脸色的，更别说要给他跑腿做事。”
杨虎翻着白眼，浑然摆出不把陆鹤川放在眼里的样子，高昂着下颌，别提有多骄傲了。
“小公爷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世子既然信他，我们为人下属，也自当依令而从。”刘旭面露无奈，轻摇了摇头。
“行了，你也别在这装相了，赶紧收整人马，按照小公爷吩咐的，安排人手执勤。忙碌了一整夜，大家伙都累了，且搬了新的营地，还有东西要收拾，是要赶紧带回，好好休整才是。”
“嘿嘿，您放心请好，我一定给您安排的妥妥的。”眼见刘旭恢复素日里的温和模样，杨虎又开始没脸没皮。“我这可都是遵的您的吩咐，您可不能想歪了去。”
刘旭嫌弃的撩了他一眼，“想不歪！快去！”
一巴掌虚扣在杨虎的虎背熊腰上，惹得那溜圆的大脸盘子又和润了几分。急着眉眼，对着刘旭讨笑了几声，杨虎摆摆手，溜回了后面。
刘旭瞭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万军士，上扬的唇角逐渐熨平。惯常温润御下的脸上哪还有半点和煦之色，微眯起狭长的柳叶眉眼，戾气腾腾。
车轮向晚，滚滚不歇。
在马车上擎坐了整整四日，琬琰终于在这一日入夜前，依稀瞧见了近似于珠玉大小的睦州城的影子。
刚刚喜出望外，感念苦尽甘来，腹间猛然又窜上一阵翻腾恶心，一把抢过丹月递过来的痰盂，再次抑制不住的干呕了起来。
抽空了浑身气力，琬琰被丹月搀着漱了口，抑制不住的开始暗暗自伤。
想她真是白活了这么年，竟不知出个不算远的远门，会是这般遭罪。现下，最快的交通工具便是这时速最多四十里的马车，赶个不足三百里的路程，就要满打满算四日。
回忆其从前做‘空中飞人’的那段忙碌时光，琬琰只觉是自己的臆想，恍如隔世。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丹月瞅见琬琰一张清隽的小脸，被马车折磨的才几日的功夫便消瘦了一圈，赶紧凑上前，心疼的相问了一句。
“还好，劲儿过去了。”苏肃闻听马车内的动静，放缓了速度，不过时，琬琰觉着脾胃舒服了许多，虚弱的轻抬檀口，让丹月安了心。
“多亏老天爷保佑，让咱们一路上平平安安，无惊无险，赶来了睦州城，不然的话，我可真没脸再去见将军。”
丹月揣着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担惊受怕了四日，终于在这一刻，才敢疏泄掉绷在胸腔里的那口气。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叩拜着天上的神灵。
瞧见丹月露出这副敦实可爱的模样，琬琰苍白的脸上勾挑起淡淡的笑意，“全是我逼着你们陪我来的，有我在你身前挡着，还怕他作甚。”
“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疼惜我是一码，将军的责罚是另一码。我除了是您的心腹，也还是征北军中的一员呢。
令行禁止，那是咱们征北军最引以为傲的军风，可不能在我这儿丢了水准。将军的一通责罚是免不了的，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说着，丹月刚刚还鲜活灵动的小脑袋，瞬间耷拉了下去。不肖之前火急火燎的模样，反而盼着车马走的能慢一点，苏翊来的能迟一些。
苏肃一直端坐在车前赶马，眼睛目不斜视，耳朵却灵光的很。
这几日，主仆二人说了哪些悄悄话，咬了哪些闲碎语，皆是一字不落的蹿到了他的耳朵里。久而久之，让他越发觉着此行被‘逼’着来，实在是个不错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