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贪恋君心
远山烟雨朦胧，只等一夕朝阳跃耀而出，连卷雌霓，逐雨追晴，那将是多美的一幅长卷。
有人翘首以盼，止不住憧憬向往，有人却吟馀惆怅，唯恐错失了美景。
洛京城北一隅，夜过三更，依然灯火通明。
绮红罗帐闺阁中，丫鬟婆子乘雨贯进贯出，手中托着帕子水盆，稀粥小菜送来送往，眼看已入深夜，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
“听说了吗？咱们林府这嫡小姐绝食好几日了，被夫人硬灌才吞了几口水，这不今夜，连水也灌不下去了。”
一个婆子趁着休息的空档，躲在廊庭葱郁的木后，对着另一个婆子咕喃道。说着，手指头还不忘对着不远处的闺房指指点点。
“嗐，府中早就传遍了，”另外那个婆子的眼神颇具深意的瞟向西边。府里人都清楚，那边住的是几位姨娘。
“就是不知道这嫡小姐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想不开。瞧瞧这府里，哪位小姐能有她尊贵，何况还有这么厉害的夫人给宠着，真是掉在福窝里不知福！”那婆子边探头问着，边啐了一句。
“这种半大的娇小姐还能为了什么”，知道些内情的婆子洋洋得意的卖着关子，“一个‘情’字呗！”
左右攀看两下，确认四下没有别的什么人，凑近了过去压低声音，“我这侄女在这房内当差，说是嫡小姐喜欢上了咱们大卫赫赫威名的北定王府世子，舔着脸顶着老爷的名头去私会，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另外那个婆子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
“当场被那世子甩了脸子，连饭都没用上一口！”婆子说的眉飞色舞，好一副幸灾乐祸，“咱们嫡小姐从前哪受过这份委屈，哭的那叫一个惨，门房的小厮都说了，那日直接是被人抬回来的。”
“不至于吧，”听着闲话的婆子脸上显现怀疑，“咱们林家虽不是什么王孙贵胄的府第，但也是洛京数的上的人家。再说了，嫡小姐生的又不丑，管他什么世子，多少也要给个脸面吧。”
“嗐，人家北定王府是什么身份，陛下亲封的异姓王，独一份！咱们小姐还差点火候。”婆子显摆着眼界，耸了耸肩。
“乖乖，那得什么天仙小姐才能配的上，”另一婆子搓手琢磨着。
“甭管是什么天仙，反正咱们这林府的嫡小姐绝对没戏。被人拒到这份上，再贴上去还要不要脸，我都替林家害臊，”婆子拍着脸，说的煞有介事。
“那就这么闹着也不是事儿啊，夫人总得管管。”
“夫人怎么不想管，可也得能管得了啊。咱们这位嫡小姐，打小就被夫人捧在手心，哪见过那些腌臜事，脸皮子薄的很，夫人倒是想替自己的姑娘出气，她也得有这个本事啊。”说着闲话的婆子白眼一翻，讽刺的嗤哼一声。
“诶呦，那也别出了人命才好。”
“人命？这些个娇小姐也就耍耍嘴上功夫，真到紧要关头，绝对没那个胆。也不是我老婆子说，嫡小姐啊，这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早晚有一天得毁了自己，保不齐这夫人都得跟着遭殃！”那婆子也不怕忌讳，恶狠狠地咬牙诅噩。
她话音还未刚落，丹红叠翠簇拥的闺房内传一声脆响，听着像是茶碗陶瓷置地脆裂的声音，在这寥寥散雨的幕夜中乍响，惊得人不由为之一颤。
婆子方才斗气露恶的表情瞬间不见了踪影，吓得连忙半蹲着身子，透过郁木间的缝隙偷偷瞄去。观察了一会儿，见房门口并无异样，才慢吞吞的起了身。
拍了拍身边与她一道偷懒听闲话的另一婆子，两人猫着身子穿过回廊，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林岚不知道她有多久没有这么仔细的瞧过自己。明眸皓齿，柔情绰态，铜镜中的人儿她看了十余年，也伴了十余年，可从没像今日一样感到如此陌生。
闺誉颜面没有了，明镜公堂走过了。心心念念了他这么多年，如今却只换来无情的羞辱和寒冽的背叛。
她不明白，她究竟错在了哪。
错在不该心悦他吗？还是错在不该活在这世上？
林岚头脑木怔，愣愣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近乎癫狂，两行清泪在不会眨动的眸中蓄满后，直流而下，可她的眼中依旧无神。
房内的贴身丫鬟南栀，已经顾不上去数这是她家小姐今日哭的第几次，连忙上前用丝绢在其脸上擦拭。
可三俩下后，非但没有收拾好残局，反而越擦越泛滥，只好收回手，低着脑袋去回禀外厢坐着的林夫人。
“夫人，小姐，小姐她又落泪了，”南栀畏畏缩缩，连话都有些说不清。弓着的身子，没得林夫人的吩咐，不敢起身半点敷衍。
“噔”的一声，林夫人把下人刚送上的新茶盏又是狠狠往桌上一搁，力道直逼刚刚淬地的架势，吓得南栀蹲俯的身子，直接向前一扑，跪倒在地上。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还会做什么！”林夫人痛心疾首，打心底里看不下去林岚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可女儿到底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再怎么作，她都得陪着。
“从四方馆回来都几日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亲着痛，仇者快，非要你的那些庶妹，你父亲的那些小妾看到你绝食而亡，你才能满意是吗！”林夫人气的，将身旁的桌子拍的铮铮作响。
屋内才刚刚起来如履薄冰做事的丫鬟婆子，纷纷畏惧，又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
没有理会这些下人，林夫人利落起身，雷厉风行紧走两步，挪到还在愣神的林岚背后，狠狠地把将她拽起，一巴掌扇在她柔嫩光洁但略显苍白的右颊。
林夫人方向准，速度快，全在林岚的意料之外。顺着力道，脖颈不自觉的倒向左侧，林岚多日空洞无光的眼神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告诉了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没有勇气回眸相望，林岚滞在原地，忍不住发出了啜泣。
“这些年，我疼你爱你，把你护在羽翼下，替你遮风挡雨，半点委屈都未曾让你受过，竟没想到把你养成了这幅德性。”林夫人疾言厉色，眸色渐红。
“洛京城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偏就你死心眼非要看上那苏翊。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好，拗不过你，我也依了你。为你筹谋，为你打点，事事为你安排妥当。你呢，不过是被拒了一次受了些折辱，就要死要活。嗬，你若死了，正好趁了人家的心思，人家拍手叫好还来不及。”
“可他看不上我，我有什么办法！”林岚猛然看向林夫人，哭喊的歇斯底里，“我等了他这么多年，只为嫁他。但如今他眼里全是何琬琰，难道还要更残忍，让我活着，看着他们双宿双飞吗！”
“他看不上你，就想办法让他看上你。实在无门，也要先占了世子妃的位置。双宿双飞？他们想的美！这世上最恨人的就是痴男怨女。”林夫人眼中勃然闪过一道冷光，尽是狠恶毒辣。
林岚被林夫人的话惊得忘了哭喊，怔楞的抽了抽鼻子，轻声发问，“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苦苦挣扎了这几日，她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解决的路子。恍如破开了通往另一番天地的大门，找到了归处。
林夫人长长一声叹息后，拿出袖口塞着绣帕，抹去了眼角的隐隐泪珠。斜眼向后一睨，“都下去！”
等到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林夫人轻轻在林岚脸上拭净所有的泪痕，拉着她的手在绣床上坐了下来。
“岚儿，男女情爱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看着美妙，却最是害人。天下哪有一成不变的人心，今日你我情投意合，后日就能翻脸无情，所谓夫妻，也不过是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