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神清气爽
“我永远记得那年冬日的寒冰彻骨,他将我丢入京郊别苑后山的雪窟。足足三日,泡在雪水冰凌之中,浑身上下全无知觉。奄奄一息之际,却总也咽不下吊着的那口气。“陆鹤川平静的毫无波澜。
“当时还想着命绝于此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再不用饱受折磨,披着月白华衣掩盖我遍体鳞伤的残躯,维护着可笑的皇室尊严。若能早日投胎,转世为“人”,哪怕只是山野间的放牛郎,也好过在这虚势的囚牢中百折至死。”
政王,他怎敢?苏翊惊异不已,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身侧的陆鹤川。
“最后,是他们救了我。黎国对大卫虎视眈眈早已不是一两日,你说的,我全都知晓,也明了其中的利害,搭上我不过是看到了我的处境,想从中牟利而已。”
“那时我在洛京毫无根基,若要撑下去,我别无他选。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并非毫无底线,与他们,各取所需罢了。天下安宁,百姓安康亦是我所愿。”
“此话,当真?”苏翊翻过身,手撑于软塌,侧颈凌烁的望向陆鹤川,揣摩着虚实,心中还是存疑。
他总觉得陆鹤川还是隐瞒着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仿佛没听见有此一问,陆鹤川视线复转向屋脊,自顾自的言说道,“苏翊,你可知,当年,我多么希望救我的人是你。”
这一句,化去了苏翊还想深究其中真假的所有心思。
收回视线,换了视角,苏翊隐在夜色下的眼神飘来飘去,手脚慢慢蜷缩,不知究竟该放何处。
最后,砸了咂嘴,不自然的甚至有些别扭的道出了一句,“对不起,我,我并不知晓。”
“嗬嗬,这么说话,倒是不像你了,”没有苏翊想象中的继续沉浸,陆鹤川转而一笑。
“你!笑我!当我没说,”感觉陆鹤川是在揶揄,苏翊顿时脸红抹不开面子。不老实的翻过身,面向另一侧,回怼给陆鹤川一个背影。
“榻本就不大,你我也不是当年的小块头,你再扭来扭去的,可让人怎么睡,”陆鹤川还没歇下捉弄的心思。
“不说了,让你去床上睡嚒,”苏翊怄气道。
“你伤的比我重,还是你睡床吧,”陆鹤川继续刻意挑衅苏翊的自尊心。
“我这身板,怎么可能还不如你!哼,我懒得动,要去你去,”说完,苏翊打定心思决定不再接话。
啰啰嗦嗦,有完没完,要不看他说的这么可怜,他才不会让。
想着想着,苏翊的意识逐渐模糊,忙忙碌碌一整日,这次是真的有些累了,半枕半抱着枕头,入了梦。
等了许久,再无动静,只陆续传来苏翊浅浅而动又富有规律的呼吸声,陆鹤川深出了两口气,望了望窗外隐在浮云后的那轮明月,也闭上了双眼。
虽然苏翊睡觉一向很沉,但没想到,昨晚歇在这软塌上竟比自己寝卧大床上还要解乏。
接近巳时三刻才自然醒,睁开眸子,瞬间思路清明,全无昏昏沉沉之感。
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勾起浮肿稍稍消退的薄唇一笑,美滋滋的想着,定是离琬琰更近的缘故。
坐起回身左右望了望,屋内空空如也,里间外间都寻不到陆鹤川的影子。正狐疑慢悠悠的下榻,打开房门去院子里瞧瞧,突然,门口闪现出吴承扬快拉到地底的那张臭脸。
“合着我昨日都是白费口舌,如此,不医也罢。我这就去禀了父亲,让他进宫向陛下请辞,你这尊大佛,我吴府是在供奉不得。”说完,吴承扬作势就要转身向外走去。
“诶诶,承扬承扬,亏你还是行医之人呢,大早上肝火就这么旺,我可没打算惹你。我只是一睁眼没瞧见鹤川,看看他是不是在院子里。”
好不容易挤进来。要赶他走?没门!
苏翊一把扣住吴承扬要驱前而走的肩膀,将人拽了回来,好声好语的解释道。
微微侧首扫了扫苏翊满脸的真挚和讨好,吴承扬哼哧了一声,甩去搭在他肩头的那只碍眼的爪子,身形回转,抬步进了门。
“陆兄克己俭欲,知礼慎行,不及辰时就已起身,哪像你,在别人家中也能睡到自然醒。”
“他那才不是碍着脸面不好意思,分明就是心思太重,睡不着。不像我,天塌下来,眉头都不皱一下。”苏翊骄傲的大言不惭道。
“不用天塌下来,只要待会儿你别再矫情就行,把衣裳脱了,躺下。”
说着,吴承扬又从药箱中拿出羊肠线,准备给苏翊崩开的剑伤伤口再补上几针,昨晚光线太差,无法牵引,今日光明洞彻,行针最好。
若不是看到吴承扬又拿出这磨人的劳什子,苏翊简直已然忘却自己肩胛骨处尚有一处血窟窿。情绪骤降至冰点,意图拖延,“能否先容我用个早膳。”
“早膳?”吴承扬向外望了望,回怼道,“依我看,行完针用午膳更为适宜。”
吴承扬穿针引线,在苏翊的左肩处蛇形飞走。
好在昨日事先缝的缜密,即便两人大打出手,开崩的线脚并不是很多,七八下就补了周全。即是如此,苏翊眉宇和鼻尖还是冷汗涔涔,下唇毫无血色,哑忍着喘着粗气。
“鹤川人呢?”为了转移注意力,苏翊问道。
“小厮们已将隔壁的房间打扫出来,奕戎带了他平时常用惯穿的行李,正在安置收拾。”
奕戎都来了,苏肃怎么还没动静。
这小子定是皮又痒了,自己遭了这么大难,他连个人影都寻不见。真是世风日下,偷懒耍滑!
苏翊刚在心里痛斥咒骂了一番,耳边隐约听见有人迫切的喊着“世子”,自苑外向屋中跑来。
果不其然,说曹操,曹操到。
“世子,你,”苏肃正想问候一声,可站定看清了苏翊这满脸的姹紫嫣红后,噗嗤一声没忍住,掩唇狂笑起来。
“世子,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笑,我让你笑,你倒是坐的住,挨到此时才有了良心,”苏翊右手随意拿起几案上的一个杯盏,使出内力,快而准的射向苏肃。
“世子恕罪,属下这不是新奇嚒,还是第一次在京中看见世子这么狼狈,嘿嘿,您别计较,”苏肃抬手握住茶盏,挠头憨笑两声,拎着行李近前。
“属下昨夜就得到了消息,本打算连夜过来服侍世子再侧,可临出门,被孟管家堵了回去。说是老王爷嫌您丢人,不准人过来看您,属下没法子,只好趁着老王爷今早出门才寻到机会,一刻都不敢耽搁,收拾了行头就往这赶。”
“哼,老头子还嫌我丢人,我还正好不想回去看他那张臭脸呢。就搁在这长住下了,省得他见着我嫌烦。”一听老北定王对自己不待见也不心疼,苏翊立马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不想见到老王爷?那您回京之前费尽心思的准备那么多作甚?”苏肃一边手中拆解着行李,一边直言戳破苏翊的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