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陪嫁嬷嬷
今天是头一夜，范嬷嬷非要亲自值夜不可，此时正替琬琰卸妆拆环，想着白天里桃夭说的话，琬琰望着铜镜内的嬷嬷，忖度半晌，轻声问道，“我听桃夭说，嬷嬷是我娘的陪嫁嬷嬷，我娘，她？”
范嬷嬷拿着头梳梳着的手微微一顿，也回望着铜镜里的琬琰，微微扯了扯嘴角，“小姐已经很久没有提过夫人了，这次糟了难，性子看着也是变了一些。”
“嬷嬷多虑了，就是从前好多事情记不得，想起来，问一问罢了”，手里把玩着范嬷嬷刚刚从头上卸下的流苏簪子，装着不经意的说道。
“夫人她.....她长得极为温婉，菩萨心肠，但却是个刚烈的性子，命不好，没能熬过那道鬼门关，留你们姐弟恋相依为命这么年，老奴知道，您这心里也是苦的，只是不说罢了”
“嬷嬷守我这么多年，必是为我们姐弟筹谋良多，有嬷嬷在，不苦”，琬琰顺势说道。
这话仿佛对范嬷嬷触动很大，听着她声音开始有些发颤，“老奴没做什么，只是遵照了夫人的嘱托罢了。”
“这次我坠井，嬷嬷，怎么看？”
“小姐想说什么，老奴知道，只是”，范嬷嬷挑眼看了看门外，没在继续。
“这么多年了，小姐都忍过来，好在她也是个好脸面的，明处对小姐世子总还是过的去的，就是侯爷，对子嗣实在不够上心，您和世子好歹是他的嫡出的亲生子啊。”
忍？忍就能活下去？这次的事就是最好的教训，不是不动，是人家留着你博个好继母的名声，再忍下去，怕是就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那个贵为永宁侯的便宜爹远在天边，远水可解不了今火，再者，这个爹的态度和为人尚且不知，万一也是个见色忘子，由着继室欺负原配子嗣的糊涂人又当如何？左右思索一番，琬琰发觉，在这府里，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看来我这苑子里，也就嬷嬷算的上是明白人了，琬琰和砳儿以后还得仰仗您的提点，”琬琰转身对着范嬷嬷行了个揖礼，眼眸转深，“我想您也清楚，不是一味的打碎了牙齿往里吞，人家就能放了我们的，咱们自己得立得住才行。”
“小姐折煞奴婢了，”见琬琰对着自己实实在在的行了个对着长辈才有的特揖礼，范嬷嬷受宠若惊，连忙俯身回礼，同时似乎又对琬琰所说的话及一系列的举动感到十分惊讶，在琬琰屈臂扶住她以后，犹豫了半天，才吐露，“老奴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您尚在闺阁，世子长居病榻，想要立得住，谈何容易啊，况且，您快要及笄，此时撕破了脸，若是…，哎，老奴是担心您的婚事。”
“嬷嬷不必担心，一切我自有主张，我这手中可是有产业或者什么值钱的东西？”左右扯了半天，终于点到了正题。
“小姐怎得突然问起这个，有是有的，是夫人留个小姐的陪嫁，铺子，庄子，田产，地契均有。这些府里人不知晓，都是夫人过世前交代好的，”说着说着，范嬷嬷面上袒露出一丝尴尬和不自然，甚至还有些意外，“老奴本是想等小姐出嫁前再交予小姐，府里人多眼杂，所以一直是奴婢在收着，铺子田庄里的管事也都是之前的老人，老奴对这些不精通，只是每隔两年这些管事会送些利钱过来，只是近几年生意难做，利钱也少了许多，老奴都给您收着呢，打算等您出阁都陪嫁了去，今日既然小姐问了，您且等着，老奴这就取来给您。”
“嬷嬷多虑了，您照拂我姐弟二人长大，我又怎会疑心了你去，只不过我现在另有用处，”琬琰握了握范嬷嬷的手，脸上的微笑带着惊喜，却参杂着几分疏离。
不一会，一小摞大大小小、样式各异的契纸放于琬琰面前。欸呦喂，没看出来啊，这小姑娘岁数不大，资产却不少，活脱脱的小富婆啊。一张一张翻看着契纸上正楷繁体字，连猜带蒙地读着内容，即便是有诸多不适应，也挡不住琬琰的双眉不自主的来回飞挑，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啊，有本钱有资产就有了门路，以她怎么多年地经验，不愁干出一番天地。琬琰事业女性的灵魂一瞬间被激发，一颗不安于室的心恨不得立马飞出侯府，飞到洛京城中的闹市中去。
亥时的打更声在府外院墙那边缓缓响起，海棠苑门口一道黑影闪过，快的让人以为只是眼花了而已。
还缨轻轻叩响了二夫人的房门，一两声未见反应，低声唤道，“夫人，夫人”。
屋内传出一阵慵懒的嘤咛声，并带着一丝不耐烦，“进来吧”。
还缨捻手捻脚的挤入房中，尽可能地降低自己发出地声响，回头对着门外一摆手，一身穿斗篷看不清容貌，但分明是女子身形地人紧随其后。
“夫人，那边来回话了。”
二夫人并未掀起床幔，只是用手揉捻着额头半坐了起来。床幔上，斗篷人的影子逐渐放大，似乎那人已贴到了床前，低声耳语道，
“参见夫人，正如您所料，二小姐确实与以前大不相同，性子也张扬了不少，不过…”
“不过什么？”听到床边人这般回复，二夫人瞬间睁开了带着凌厉的双眸，
“二小姐确实很多事情记不得了，禁苑废井之事也丝毫没有印象。”
“哦？这倒真是奇了”，眸子打了几转，但眼中的凌厉丝毫未减，“你且先回去，不要打草惊蛇。没事就在屋里待着，总在人前晃着，别再漏了马脚。”
“是，奴婢告退。”被斗篷盖着的黑影子迅速闪出屋内，眨巴几眼，便不见了踪影，院内恢复了该有的平静。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一切都好像在彰显着新的开始。一屡屡春风吹入泽兰苑正房的右厢内，花香中混杂着泥土的芬芳格外的好闻。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琬琰起个大早，吃了早膳，用了药，调养了这几日，气色好转不少，现下看着已无大碍，此刻正指挥着颖月给她梳个简单的发髻，头间只插了一枚碧玉簪子，带上配套的耳坠，换上款式简单的不带暗纹绣花的素色襦裙，配上一枚萌黄色串夹着成色姣好玉佩的宫绦，略施黛，染粉唇，一番收拾妥当，准备出门。
昨日看了看这二小姐的家底，田产庄子多在城外，城内有一三进小院，粮铺、成衣铺各一间，就是不知道这位置和经营状况如何，需得亲自查探一下才好。
“小姐，您这么早出门有急事吗？打扮这么素净，都不像您了”，颖月替她鬓好头发，盈盈说道。
“不像吗？不像最好！”琬琰瞧着自己的装扮，满意的点点头，这小丫头们，手真是一个比一个巧。
“小姐真是转了性，往常您这身衣服都是压箱底的，做回来就没碰过”，禅月手拿着个鸡毛掸子，掸着屋里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二十余个的花瓶。着实想不明白，一个武将的侯府，天天整这么多文人爱玩的物什做甚，难道这侯爷老爹原是个文豪书袋子，见国家危难，才迎头而上，弃笔从戎，博了个大将军的名头？
琬琰并未接话，只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眼见范嬷嬷进门，犹豫了片刻，还是吩咐道，“嬷嬷您一会替我再去从文苑走一趟，看看世子的情况。还有，您可知哪里有合适的书童小厮，砳儿不是小孩子了，昨儿去他苑子里，我瞧着丫头们有点多。”
范嬷嬷听见这话，微微一愣，顿时又要下跪，“小姐说的极是，老奴原是想着世子尚且年幼，房里的丫头皆是二夫人送来的，不好拒绝，再者，这侍候人的活总归是丫头细心些，是老奴疏忽了，您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
年幼？这个时代，旁的十四岁男子通房丫头估计都好几个吧，不过这范嬷嬷的话倒也有可取之处，此时不是她与二夫人硬碰硬的时候。笑意未达眼底，半扶着范嬷嬷起身，琬琰淡淡地说，“嬷嬷不必请罪，琬琰相信嬷嬷”。
“老奴谢过小姐，咳咳咳，咳咳”，
“嬷嬷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日着了凉？”听见范嬷嬷咳了两句，琬琰关怀问道。
“人老了不中用，许是昨日赶路伤了风，有些难受，不碍事，”
“病无大小，嬷嬷还是得注意着，桃夭，一会儿去寻了上次的葛大夫给嬷嬷瞧着，”琬琰转头对桃夭吩咐了一句，顺水推舟的继续道，“还有，嬷嬷上了年纪，体力不比这些孩子们，平日里没事您也不用在我这候着，就她们陪着我就行，实在解决不了的，琬琰再去找您，可好？”
犹豫了半晌，看了看琬琰的脸色，恨自己不中用般无奈应了下来，“老奴多谢小姐体恤，等身子好了，老奴立马回来伺候小姐。”
“不急，”琬琰语气徐徐，眼神状作无异瞄了一圈她屋里的这几个人。
范嬷嬷，外家陪嫁老嬷嬷，财务总管，大小银钱资产必经她手，言语之间对她这个小姐关切至极，可到底是不是心腹还另说；颖月，性子温柔聪慧，心细眼尖，不是话多的人，但模样出落的也好，气质瞧着不比她这个小姐差；禅月，模样稍差，腰肢也不似一般女子纤细，性子有些急躁，但嘴上是个不受气的，颇有一些侠女风范；桃夭，半大的小孩子，心性纯然，天天转着曜石般晶莹的大眼珠子，一副傻白甜的模样，见吃的挪不动腿。
今日可是打算去铺子里瞅瞅，得带个稳妥的人，对她这个从未见过的还是未出阁小姑娘的东家，估莫着那些天天混在市井，见人下菜碟的掌柜管事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今日天气不错，想约了林府小姐去看新的绣样，禅月，你跟我去一趟吧”，
“小姐身子还没大好，怎得今天就要出门？”范嬷嬷闻听琬琰要出门，连忙阻止。说罢，又止不住的咳了两声
“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嬷嬷不必忧心”
眼见角落里，桃夭扭捏着身子，双手搓着衣角，小嘴噘的可以挂油瓶，偷偷嘟囔道，“以前小姐哪次出门都是带我去的。”
“好了，知道你贪吃，回来给你带好东西”，说实话，桃夭这个小丫头真心讨喜，性子也没被拘着，能看的出来，跟这个二小姐关系极好，名义是主仆，实则胜过姐妹。只不过，今天可是去办正事，自己本看着就没什么威严，带着个孩子更不方便，“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出门，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