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颓然倒下
看着那孩子大约三岁上。三年的时间,不愁寻不到合适的时机,手刃了那木知州,何况她武艺尚可,放倒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并非什么难事,可偏偏趁着这个机会落下屠刀,怎么想都也些说不去。
难道……
琬琰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堆账册之上,以至于木夫人说了什么,又讲了什么样悲惨罹患的故事,她都没有再听得入心。
只谙许久,木夫人闻见房门外欢快跳脱的脚步声渐进,擦拭去脸颊上挂着的盈盈珠泪,转而回身,才敛回了神思,正撞其眸。
“木清翔谨小慎微,这些要命的东西,他从不让我碰。可这些年混迹在州府后衙,我也多少留了些心思,不敢说能理得清千头万绪,细枝末节总是知道一些的。
如今闻听苏将军要清理账册,找到赃款,赈济灾民,我便主动请缨的来了,也算是做些善事,为自己,为宥儿洗清些罪孽。”
洗清罪孽?
嗬,这位木夫人可谓是舌灿莲花。
她仇恨木清翔入骨,巴不得能找到败毁木清翔身后名的所有罪证,这些账册,刚好就能为她铺陈近路,直捣黄龙。
只是这仇恨能有多深?
竟能让她抛下与所爱之人诞育的幼子,屈身在这时疫扩散的睦州城中,随时背上性命之忧?
饶是蛇蝎狠辣的温氏,也没有她这么般狠心。
这位木夫人,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的味道。
“既然如此,就拜托夫人留下来与我做个伴了,只是这账目繁多字潦,着实费眼的紧,要想刨根问底,怕是要劳神上几日了。”琬琰顺水推舟,出言留请。
眼前看不明白不打紧,等理清了这堆账目,不愁瞧不出端倪。
木夫人敛回深探的眼眸,眸色以微垂的睫毛落下的剪影为屏障,冷却凝神了几许,抿平了唇角,再无先前的伪饰之状。
“何小姐直言相告,垂怜我这凄苦之人,我也无须再跟小姐虚与委蛇,装模作样了。
理清了这些,木清翔的罪名在睦州为非作歹的诸多罪名,就能作了实,于我,即是心安。为了压下自己心头的那口气,我已是活的如同行尸走肉,这点辛劳又算的了什么。”
她丹唇一侧陡然上扬,挑起看空世事的嘲色,忽的瞥见琬琰目光烁烁,又迅速敛收了起来,“只是,还有一事,需何小姐垂惜。”
“世事艰难,女子立命更是步履维艰。你我萍水相逢,并无仇怨,我何必要为难于你,何况你还舍身,救了我一命。”琬琰了然于胸,悉知她所求的是什么,淡淡开口,赐给她一颗定心丸。
“顺手罢了,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佛说,由因生果,因果历然,想来我与小姐是有缘分的。”
两人刚会心达成默契,在两进小院内,前后历览了个遍的丹月,举着两把木椅,迈入了房门。
眼见走了这么半晌,琬琰与木夫人还是大眼瞪小眼的站着,赶紧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敞将椅子放下来,招呼两人落座。
“将军还真是不心疼小姐,将这里里外外,扫荡的干净彻底,我寻了所有的屋子,就只找到这么两把破椅子。”
丹月随口埋汰一句,换来琬琰一嘴揶揄,“从前也不知道是谁,为他家将军的命是从,如今倒好,病了一场转了性子,敢在背后编排起来了。”
抬手让了让木夫人落座,她转身踱回书案前,拾起两本账册,“城里时疫四起,多少百姓连一张床板子都轮不少,你还在这挑三拣四。赶紧惜福,烧高香吧。”
“我,我这还不都是心疼小姐你嚒,”刚刚坐下的丹月蓦的炸毛跳了起来,哀怨的朝着琬琰努努嘴,细细琢磨,觉着方才的话确实有些不甚恭敬的意思,心虚着又悄然坐了下去,“我可不是故意去挑将军的错。”
“不过,这城里的情况的确是有些骇人,方才我与木夫人过来时,都瞧见了,几车几车的人往梨园那边送,听统领说,约莫过了明日,那边也要盛不下了。”
“所以,咱们更得加快速度才是,”说着,琬琰往两人手里各自塞了一本账册,“征敛屋舍,采买物资,布防维控,救济灾民,哪一样都需要钱。
洛京拨下的赈灾款是杯水车薪,就等着咱们赶紧找出被吞没的银两,应急填补呢。既然来了,就都别闲着了,我算了算,用不了三日,应该就能摸着眉目了。”
“啊?看账?这我哪行!”
丹月匆匆翻开记着密密麻麻小字的账册瞄了一眼,便大喊不济,赶紧反手合上,又塞回到了琬琰手中。
“我来是伺候小姐的,出些体力还行,这种费脑筋的我真不行,还是小姐你带着木夫人一块瞧着吧,这原就是她这儿在当家的,对这些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眼珠子飞快的在房间内溜看一圈,让她找到了一个以供搪塞的借口,“诶,这房间里连壶茶水都没有怎么能行,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沏来。”作势就要想屋外溜去。
“茶水一会儿再喝也不迟,”琬琰一抬手,瞋着将人拦了下来,“既然来了,就一个都跑不了。你若不听,明个儿我就让苏肃压你回去。”
“别啊,小姐,我,我看还不行嚒…”
丹月愁苦的小脸皱巴成了一团,回想起那帐子里的闷热与无趣,默默的又从琬琰手中将账本接了回来坐了下去,瞄了一眼压在头顶上方的脸色,认命的翻开了头一页。
“这才对!女子秀外慧中,这会儿你不情不愿,等嫁了人做了内宅之主,你就知道这识文看账有多重要了。行了,咱们这就开始…”
琬琰笑摇了摇头,开始自顾自的,与两人细说账目中潜藏的技巧和门道。
木夫人侧耳倾听着缄言沉默,凝神盯望着手下,游刃有余且若有所思。而丹月却是百无聊赖,手指停不下来的抓耳挠腮,先前的好兴致不复,气进气出,不停的发出浓浓的叹息。
望着窗外还在东边旭旭而升的大太阳,反复哀怨,这半日怎就过得这么慢。
直到琬琰口舌干焦,急需一杯清茶来润嗓,她高呼一声,立刻抛开手中的账册,一蹦三跳的跃出了房门。
挂在中天赫赫炎炎的金轮最是毒辣,别说在日头下待上几个时辰,就连偶尔睇眄两眼,都热的让人生燥。
苏肃被炙烤的有些恍惚,已经记不清苏翊硬挺着在这睦州城内外巡戍了多久。
忽闻身前又一阵急促的咳喘声传来,他眸光凛了凛,犹豫了片刻,才纵身上前,把手中握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世子,您已咳了好几日了,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就允了属下去请了景太医过来,给您瞧瞧吧。”
苏肃冒着细汗且攒的不能再紧的眉首下方,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眈看着苏翊不放。
收于身侧的双臂不自觉的拧成了拳,痛恨自己无用,既不能作声知允旁人,又不能劝说得了苏翊,就医问诊。
就这么干耗着,早晚是要出大事。
“不必了,这两日城中的境况才算好些,那群太医救治百姓还不够人手,何必再因我劳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