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浊孤独

上帝随手掷下一颗石子，宇宙便荡起涟漪，涟漪扩散开来，便形成了一场猛烈的宇宙大爆炸。

火焰卷着碎石，碎石钻进季风，风裹着石块敲打飘荡在宇宙中的废弃载人飞行器。

这个飞行器已经不知道飘了多少年，太空尘埃盖住它明亮的玻璃，玻璃在季风的敲打下裂开一个洞，从洞口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场永远达不到终点的、孤独的旅程。

然而，在一颗美丽的星球上，电视台却正在报道此事，诡异的声音仿佛另类的宇宙碎石毫不留情地击打着人们的心脏。

在黑白色的抖动的画面中，一只臃肿的手伸了出来，水平向前，似乎正在抓握什么东西。

画面抖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甚至有些失真，像老恐怖电影中闹鬼的场景。

这才有人停下，驻足观望，她也在人群中。

突然，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她意识到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当她眯着眼睛盯着不再清晰的电视屏幕时，黑暗中伸出扭曲的、蠕动的、面条一样的……

一个洞穴，又黑又粘稠的洞穴，像是巨兽的肠道，其中有一个白色的臃肿的人影在艰难地爬行，爬行，就像数亿年前初登上岸的祖先们，在漆黑的、粘稠的海岸线上爬行，伸直自己的鳍，把混合着粘液的沙土推向身侧。

镜头拉近，她这才恍惚地发现那个垃圾袋一样的白色的东西其实是一件宇航服，宇航员在其中蠕动，像蠕虫。

几__几__几__……

宇航员就这么爬行，很安静，安静到连呼吸都听不见，空气里只有衣服与墙壁摩擦所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沙沙——”

“沙沙——”

“沙沙——”

宇航员猛地停了下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被包裹在宇航服中的手费力地向前伸着，黑暗都被搅和得动荡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她要看一眼被困在宇航服中的、被命运羞辱磋磨的可怜人，记住她的样貌，就像人们记住那些伟大的人。

紧接着，她惊恐地意识到，那个被蠕虫啃食、面容腐烂、眼球掉在脸颊边被挤压变形的可怜人——正是她自己！

一瞬间她想要尖叫，被右手边的一个人捂住了嘴。

“嘘——”那个人低声说。

“什么？”她问，“你是谁？”

“我是一个侦探，”那人回答，“你忘了吗？你雇了我。”

“我雇了你？”她重复道，思维仍然在牢笼中出不去，她四处张望着，发觉自己正在一个狭窄多孔的通道里，然后她偏头看向侦探，那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

突然！一双猩红的眼睛透过光照进来的缝隙看了过来，它左右转动，带着麻木和恐惧的光，它紧紧贴着树洞，它的主人紧贴着枯树粗糙的皮。

保养得当的皮肤和树皮摩擦，她听到对方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啸叫，而后快速停止，仿佛一只正在鸣叫的大公鸡陡然被捏住了喉咙。

它粗壮的、长毛的手臂掀开枯木，她和侦探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冷空气让她想要打一个喷嚏，周遭所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就连倒悬的血月也睁开眼，眼球邪恶地转动。

她看见一盏月亮，澄黄的月蜡在火焰中燃烧，温暖的光轻抚她的眼睛，下一秒月亮收缩扭曲，眼眶深陷颧骨突出，赫然上一颗透亮的水晶头骨。

头骨盛着自己的身体熬成的蜡油，火焰在其中闪烁、跳跃，烧得正欢。

火焰熄灭的时候，它又逐渐圆润起来，丰满、娇嫩，一颗甜美且散发着果香的、美味的苹果轻轻砸在我的头顶。

我终于惊醒，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现在是异变发生前十小时。

电视的大屏幕上还播放着宇航员在洞穴中爬行的画面，被雇佣的侦探推开门走了进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很像现实中的某个人，然而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了。

“嗨。”我朝他挥了挥手。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浊孤独。”侦探向我伸出手，我下意识和他握了握手。

“哦，我叫拾伍——不对！”

侦探笑眯眯地看着我。

“什么叫重新认识一下？”

“你不记得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第三次了？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知道，在梦里。”侦探回答，“而且已经是第三次了，只不过这次你不一样，你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是清醒的，而且你长大了。”

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你是梦里的人，而且你有自我意识，所以按照定义来说——我的老天！你是个异想体？！”

侦探沉吟了片刻：“算是吧，还有那只熊。”

“等等，什么叫还有那只熊？你说话能说明白吗？”

“我也很想告诉你，但是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你确定我们要继续拉扯吗？”

“废话！你不东拉西扯我的问题早就问完了。”

侦探摊了摊手：“好吧，你问，我答。”

“什么叫还有那只熊？”

“它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回来了，带来一些危险，还有一些谜团，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也是异想体的一种吧？”

“你是什么人？”

“我是浊孤独，我什么人也不是，只有你做特定的梦的时候我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