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纵马
历卓言很少会在刘岳的脸上看到张扬的表情,这就好像前些年刘岳得了旨意,跟随皇帝一同前往同州行宫狩猎,刘岳那时年岁虽小,可这骑射的功夫并不落后他人,当日狩猎收获颇多,更得到了皇帝刘赫的赞扬。历卓言对那一幕铭记于心,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看到了刘岳的心,他是一个懂得收敛自我情绪的人,小小年纪尚且如此,待长大后更是不可估量。
刘岳那日表现的恭敬,无半分骄傲自满,皇帝看了后心感甚慰,就此再无其他表示。
往日记忆从眼前转瞬而过,历卓言再看刘岳之时,先前那一抹张扬得意的神情不见了踪影,只见他趾高气昂的跨马而上,双手紧紧勒住缰绳,目光关切地对魏Z元说道:“照本宫这样做即可,双手紧紧拉住缰绳。”
魏Z元站在小白马身前,犹豫半晌终于抬脚踩上了马镫。不出意外地,小白马猛地抖动着身体,从鼻孔中呵出阵阵热气,大有闹脾气的架势。魏Z元中途吓退,脸色铁青地仰起头对刘岳说:“殿下,这马怕是认生。”
不待刘岳说话,历卓言先一步走来过来,大笑:“元儿莫怕,看为师的,只要动一动手指他便会听命于你。”说罢,历卓言走到小白马身前,用手指在白马的额上轻轻一点,颇有点神仙点化的意味。作罢,历卓言转过身笑道:“此马已得了为师的指令,元儿此时大可放心上马了。”
魏Z元无论如何紧张已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了,窥视刘岳,他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不过并没有多少不耐烦。魏Z元松了口气,再次攥紧缰绳,一脚踏上马镫,用尽全身力气跃马而上,当他坐在小白马身上时,小白马竟真的没有方才那般躁动,温驯的很。若不是魏Z元前世活了一遭,这一世定会被历卓言蒙骗的,他即没有表现出惊恐亦没有讶异。
历卓言此刻便是失落的,他苦笑道:“元儿年岁尚小,大可不必如此的,今日全当你和岳儿一起玩耍,可好?”
刘岳听闻历卓言直呼他名讳,心中不免有些懊恼,不过他却是没有责难于历卓言,毕竟他说对了这次骑射的目的,不过是他与魏Z元之间犹似兄弟般的玩耍,出于这句话的大功,刘岳不打算追究历卓言的失礼。
刘岳坐于马上冷眼扫过历卓言,再看魏Z元时竟眼中带笑,“随本宫来吧。”刘岳大声高喝,甚有威赫的气势,魏Z元见此再无回头的余地,犹豫片刻便勒紧了缰绳,依葫芦画瓢地喝了一声,小白马得了指令,慢慢地朝忻园林的入口处跑去。
魏Z元原以为骑马会是件不易成功之事,现下骑在马上倒也多出几分悠然自得。眼前刘岳与小黑马的身影越发渐远,小白马似乎变的躁动不安,不思这般慢慢奔跑。魏Z元常年不与马儿打交道,自是不了解这马儿的脾气,正在他稳下心想要沿途欣赏这忻园林的景色时,小白马的身子突地一晃,随后亦如一只白羽箭狂掠而去。
魏Z元被突如其来的变动吓的慌了神,急忙俯下身子抱住了小白马的脖子,一路上风一般冲进了忻园林。不远处,历卓言收回右手背在身后,为了能让魏Z元习惯坐于马背之上,他不得不利用下暗器了。
魏Z元拼了命地抱住小白马的脖子,待他被小白马带进了忻园林时,刘岳正手持弯弓射出一只箭羽,突地,一声凄惨的叫声响彻忻园林,魏Z元侧耳细细听了一阵,直到哀嚎声渐渐转弱,此时他已被小白马带到了刘岳身侧。
“如何?”
魏Z元自认是狼狈不堪的,束好的头发散开少许,正随着微风轻轻飘荡着。魏Z元抿了抿嘴,待情绪有所缓解方说道:“不知殿下所指是何事?”以魏Z元的理解有两点,一则是刘岳询问的是他骑马的感觉如何,二则是刘岳向自己询问他的箭法如何。
刘岳浅笑道:“你的确聪明,你想到的本宫都在问。”
魏Z元无奈,皇家的人就无人是好与相处的。魏Z元见小白马停下来与小黑马并头吃着忻林园中的嫩草,想来不会再次‘发狂’,魏Z元安定下来,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冲刘岳作揖道:“回殿下的话,若不是马儿突然发狂,想来Z元亦会享受一二。”说罢,魏Z元朝不远处的丛林中望去,再次开口说道:“殿下的箭法极好,Z元尚来不及看,箭羽便飞了出去。”
刘岳颇有些洋洋得意,仰起头看着不远处说:“你骑马略笨拙,既然历师傅尚未跟来,那就由本宫亲自教你罢。”说罢,刘岳突然冲魏Z元伸出一只手,似笑非笑道:“过来与本宫同乘一匹马。”
魏Z元一愣,忙不迭地说:“Z元不敢,殿下身份尊贵,岂可和……”
“无碍,你且过来便是。”刘岳不悦的声音打断了魏Z元的话,腾在半空中的手再次朝魏Z元的面前伸了伸,“若还是不过来,那本宫下旨可好?”
魏Z元心中苦笑,这与强迫又有何分别?魏Z元无可奈何,最终朝刘岳伸手,当两只差不多大小的手握在一起之时,魏Z元清晰的感受到刘岳手掌上长着的薄薄的茧子,尤为粗糙。魏Z元抬头看向刘岳,想来这也正是他身为皇子的凄凉与悲哀,若不努力,又怎能在这高墙深宫之内存活至今?
魏Z元想起前世的刘乾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无用的人岂可于宫中存活?能保全性命的又可是等闲之辈?”现下细细想来,刘乾这番话是极为有道理的,于宫中,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想要活下去总归要学会审时度势与看他人的脸色。
魏Z元与刘岳两手相握却陷入沉思,刘岳并未催促他,反而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直到魏Z元从回忆中回过神,刘岳才面带微笑道:“再想何事?”
魏Z元自知失礼,忙道:“殿下,Z元溜神,还请殿下恕罪。”
刘岳甚是喜欢魏Z元的这只手,我在掌心中温暖柔软,不似自己这只手那般粗糙。刘岳不动声色地捏了捏魏Z元的手,笑着露齿道:“无碍,过来罢,本宫会扶于你的。”
魏Z元应声点头,待两匹马儿走近,魏Z元借着刘岳的手力将一条腿跨过了马背,尚未坐稳之时,刘岳于身后用另一只手裹紧了魏Z元的腰身,用力一提便将魏Z元抱在了身前。
“殿下……”魏Z元羞愧难当,此等姿势他并不陌生。
刘岳虽比魏Z元年岁小,身子的长成却要比魏Z元来的好,他双手绕过魏Z元的腰身,用力勒紧了缰绳,双脚于马肚上用力一夹,小黑马登时来了精神,霎时便飞了出去。
魏Z元屏住呼吸,耳旁呼啸而过着阵阵风声,他僵硬着身体坐于刘岳身前一动不敢动。突地,刘岳凑近,在他耳旁轻轻呵着气,声音轻柔道:“无需如此紧张,有我在定不会摔你下马。”刘岳此时用的称谓并非是本宫,而是我。刘岳对此时二人的独处尤为高兴,他双臂圈着魏Z元的腰纵马狂奔在忻园林中,然而此番前来忻园林的目的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殿……殿下……”魏Z元无学武根基,颠簸与马背之上尤为辛苦,纵然他现下不在惊恐,却也不能稳下心来欣赏沿途的景色。
刘岳心情大好,笑着问道:“何事?”
魏Z元原本是想让刘岳放慢骑马的速度,不料他竟从刘岳的话中听出了笑意,于是,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转而指着忻林园不远处的一凉亭说道:“殿下,能否带Z元带那里去瞧瞧?”
刘岳笑道:“这又有何难,抓紧缰绳。”说罢,刘岳再次双脚夹马肚,小黑马再次加速,朝忻园林中的奉贤亭而去。
纵马狂奔的途中,刘岳偷偷凑近了魏Z元,从他的耳后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墨香袭来,不禁让刘岳有些着迷。
“殿下。”
刘岳一愣,急忙离开了魏Z元,轻声道:“何事?”
魏Z元方才感受到了刘岳在身后的动作,他深怕自己担忧的事情再次发生,迫不得已想对刘岳说出类似警示的话语,然而话到嘴边,魏Z元竟有些力不从心了。魏Z元微微摇头,笑了笑说:“殿下,我今日很高兴。”
刘岳笑问道:“为何?”
“殿下何不猜猜看?”
“这有何难。”刘岳靠近魏Z元,小声道:“可是因为与我同乘了一匹马?”
魏Z元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继续这番话,看来这刘岳俨然已经长大,心思越发深沉的同时对某种若有若现的感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也幸得自己即将离开京都回了那瀛洲,若不然……魏Z元实在不敢继续想下,也罢,今日已经如此,不如就抛开以往的心思痛快一回。
魏Z元并未回答刘岳的话,而是话锋一转,极小声说道:“待那日功成,我望殿下能带Z元前往塔克草原纵马狂奔。”
刘岳没想到魏Z元会提出如此要求,茫然道:“为何会想到塔克?”塔克位于北朝的北面,那里是游牧民族的栖息之地,水草丰富,正是纵马狂奔的盛大。
魏Z元笑道:“Z元听闻祖母曾提及过,当年Z元的祖父便是在塔克与岭南国交战,祖父也正是在那一战之后辞世的,所以Z元很想去那里看看。”
刘岳了然,低声道:“好,待那日到来,我定不负你所望。”
魏Z元微微一笑,“Z元先谢过殿下。”
魏Z元与刘岳纵马到了那奉贤亭下马,由于魏Z元不善骑马,又于马上颠簸之久,双脚落地之时竟重心不稳向前倾倒,幸得刘岳于他身后及时抱住,“你不善骑马,待日子久些便会习以为常的。”
魏Z元与刘岳靠的如此之近,不得亦不敢抬眼看向他,唯有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Z元无碍了。”
刘岳浅笑,“你身子弱,还是由本宫带你过去罢。”刘岳此时再次将称谓换成了‘本宫’而非我,其中含义无需言表,然而,刘岳口中所指的‘带’并非普通的带,而是绕到魏Z元身前,双膝弯曲,语气似是严厉道:“上来。”
魏Z元当真是哭笑不得,亦有种骑虎难下之错觉。魏Z元心知此事不得婉拒,但表面上仍旧要推辞一番,他说:“殿下这可万万使不得,Z元怎敢让殿下……”
果不其然,刘岳显得尤为不耐烦,厉声道:“本宫让你上来便上来,无需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