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短短数日，兰苑内外已经大变样了。留用之人，不论内外，每天应名点卯，各行其事，各负其责，人人自危，也没人有时间有闲情吃酒赌博，打架闹事了，一下子清静了许多，风气大变，个个勤奋，尽职尽责，谁敢消极怠工？

兰心每天清查账目，所有收支账目皆经其手，细料库成品库日日查看，事必亲躬，柜上，材料入库，他也会随时巡查，各处有事也直接向他禀报。他信手处置，无有不遵者。若有不敬不逊，懈怠拖延，生事吵闹者，或罚或逐，一言而决，真正可以当家作主了。虽世事繁杂，令他身心俱疲，却也喜欢，总比先前那样窝囊要好得多。

没了那么多吵吵闹闹的人，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内院中也似乎敞亮了许多。虽是严冬，兰花绽放，仍然是缤纷的海洋，花香四溢，芝兰芬芳，国色天资，中人欲醉，只可惜没有蜂蝶飞舞，但一个个娇俏少女在花间跃动，倩女红妆，照样令人赏心悦目，也有了雅致宁静的幽闺氛围。

改革初见成效，兰心将家中内外整治一新，才觉门庭复靖，日月重光。兰心在母亲兰贞墓前祭拜，只有真正做了一家之主，他才有资格做兰家的女儿，做母亲心爱的小棉袄。

他初展头角，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实力，做真正的主人，一呼百诺，而不让奴大欺主，受尽窝囊气，还得装傻，有泪往肚子里咽，所以一出手就是大刀阔斧，绝不姑息。

他本是个懦弱胆怯的女孩，本该锦衣玉食，悠哉乐哉，却叫生活逼得太苦，又不甘心老是受人摆布，沉默多年，终于爆发了，而且势不可挡，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置了嫣红，除掉了祸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他自己。清夜自思，自己都感到惊奇，但只要是正确的，他就会一如既往的去做，义无反顾。这是他的原则。而有恩必报，有恨必雪，同样是他的处事标准。姹紫也过来叩头上香，嫣红及其势力皆已铲除，兰心终于可以真正当家作主了，多年心结一朝了却，他也算是不负主人的重托。

姹紫道：“主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兰心道：“没有你们大伙的帮助，我一个人能做什么？你们是我的大功臣。谢谢你，可惜我无以为报。”“奴婢所做不过是执行主子的意旨，是奴婢份内的事，哪当得起一个谢字？主子信任就是奴婢的福分，更别说什么报答了。”“姹紫，家事顺遂，咱们今晚出去？”主子这些天还不够累呀？还有心思习武？”“功夫自是一天不能放下，不过我更想去跟师兄喝杯庆功酒，有你俩的支持与帮助，我才能扬眉吐气，你得好好敬二位功臣一杯。”“岂敢？”“你去不去呀？”“喝酒自然是件高兴的事。”

他们仍像往常一样，夜半到了古剑鸣那里。说了大伙儿要庆祝一番。古氏便道：“我去做两个好菜。”兰心抢着道：“我去做。”“这怎么行？”“你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亲手做两个菜，略表芹献，又何妨？”古氏还不答应，姹紫知道兰心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做，也便劝着：“咱们去给主子帮忙就是。”说起来是兰心做菜，事实上，还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做的，兰心被他们哄着劝着，反而没做出什么，真的只是略表心意而已。

美酒佳肴，四人举杯同饮。古剑鸣与姹紫贺兰心成功清理门户，掌理家事。兰心也谢谢他们的帮助。彼此喝得十分尽兴，望着兰心略显稚气的脸庞，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都是忠心为兰家的，他们期盼着兰家有主，重振门户，也是为这个目标才走到一起，竭尽全力去辅助他。

可他还太小了，满打满算，还不满十三岁，豆蔻之龄。说起来也是闺女入阁待嫁的年龄，名为成人，少女，可闺中女儿所学不过是女工之列，他却凭自己的本事当家作主了，虽有诸多不周不到，虽有他们的扶持，却已胜过了许多成人。她回兰家不过两年半，在所有人眼里都还只是个孩子，谁能想到他有此本领，或许嫣红也是轻敌，没把他放在眼里才招致杀身之祸。这不是个普通的孩子，而是一柄利剑，略露锋芒而已。

古剑鸣道：“主子身边那四个丫头的管教，我从此放手不再过问了。”

兰心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们是你的丫头，管教他们，是你的权利与责任，而且以你的本事，也足以成为他们的表率了。”

“这话最假，我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师兄是骂我吧？”

“不，你小小年纪，已经具备了打败他们的能力。假以时日，前途未可限量。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师傅我，如今也是你的属下。如今的你，已经是兰家的主事，一切都由你决定。我们只能协助，不能代替你做任何决定。”

“师兄还是拿我当主子，而非手足。我敬你为长，希望你像我巫山师门的师兄蓝梦驰一样，护我，宠我。我若有错，你尽管责罚，骂我，凶我都无妨。我心里明白，他是为我好，真心待我。不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我至亲至近的人。期盼你也是我生命中至亲至近的手足。那是我的福分。”

“师妹。”

“我这辈子没有父母兄长的疼爱，却有义父，几位师兄处处呵护，我还是幸运的。我不知道你我的祖先，究竟是怎样的情谊，许子孙代代为奴。古家予兰家，从来就是半师半友，亦师亦友，从来都不是仆从下属，也终归是委屈的你们。如果是我，别人对我有大恩大义，我可以赔上自己的一生，却绝不会赔上子孙后代的命运与前途。这个约定本来就不公平，不合理，难为你们还代代谨守。家父收你为徒，也没有把你当过下人。我第一次见你，就视你如父如兄。眼前这个局面，是不是应该在咱们手里改变一下？人与人交往，合则聚，不合则散。后世子孙性格相合便以兄弟相称，相互扶持。若是不合，各自东西便是。”

“你呀，就不怕别人说你是不肖子孙？”

“我就是我，为什么肖先人？不肖就不肖呗。”

古剑鸣摇头笑道：“你幸好是个自己能当家作主的。姑太太唯一做对的，就是事事从容着你，让你自由自在，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子。”

姹紫道：“你这是非议主家。”

兰心道：“咱们彼此之间，说话能不能随便点？何须处处顾忌？”

古剑鸣道：“我可不是背后非议，而是当着他的面说的。他若上面有个严厉的长辈，以他这叛逆性子，就是天天挨打的木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