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章心魔
天空又暗了些，云层也变得更厚了，好似一座沉重的大山随时会压顶落下。
玉帝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神君，你应知，禁术造物必为妖，你任如此一妖物存于天地之间，置三界苍生安危于何处？”
“她不会！”苍泽的声音格外坚定。
也许他曾经也有过几分的不确定，但就在方才，在灵枫的手掐在他颈间时，他能从她眼中看到她的挣扎。无极的魂力有多强，他很清楚。他也知道吞噬这么强大的残魂对灵枫来说意味着什么。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但是她抗住了，他知道她为了对抗无极的邪恶，所承受的痛苦甚至要大于她吞噬残魂时所承受的。但那一刻，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坚持、不妥协，那是她自身魂魄中不可动摇的本性。
他相信她，以后不论面对何样的心魔，都改变不了她纯善的根本。
可玉帝不信，“那是因为她的邪性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朕不能让你拿着苍生作赌注！”
“她从未做过伤害苍生之事。”
“你怎知她以后不会？”
“那陛下又怎知她一定会？”
“陛下！灵枫她绝对不会做有违天理的事的。”凌霞跪在地上道。
花逸尘也跪了下来，“求陛下给灵枫条生路！”
慕容骁立在后方，揉了揉鼻子嘟囔道，“老子也相信那丫头不会！”但眼下这场合实在没有他说话的资格，他回头看了眼众多的镇远军，心道：‘但老子有兵啊！’
于是，他转头问一众将士，“你们觉得该不该让那姑娘活着？”
镇远军跟随慕容骁多年，皆是豪气云天的战士，他们不懂玉帝说的什么禁术，也不知什么妖物，只知那姑娘在侯府遇见时便给了侯爷和镇远军希望；酆都城外保护他们全军免受招魂幡的控制；亲眼看见她一人独闯地府，为他们争取公道。所以他们相信她是正义的，这样的人应该让她活着。
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声：“让她活！”随后天地间响起了镇远军震耳欲聋的、整齐的呐喊声：“让她活！让她活！”
虽然在玉帝眼中，他们都是身份卑微的普通亡魂，但这么多普通的亡魂浩浩荡荡地站在那里，声音直冲云霄，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半空中的或神或仙此时也在私底下开始窃窃私语。
藏在袍袖中紧握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玉帝一拍銮舆的扶手，猛地站了起来：“真的是反了！”
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了，而且得尽快除去。时间久了，他连人心都得失去。没能力，没声望，若再不用权势将这些人压下去，那他还算什么玉帝？
“苍泽神君，你私自动用禁术，已是触犯天条。朕念你这些年对天界的功劳，本不欲追究。但神君若是坚持一意孤行的话，莫怪朕不讲情面了。”
“我一早就说过，动用禁术的是我，复活灵枫的也是我，所有的罪责我都可以承担。但，请不要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无辜？聚众谋反，哪个无辜？”
“苍泽，莫要再说这种话，”沙棠率先走到苍泽身边，“今日我也算看清了这统领三界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神木族人愿与二位共存亡，宁死也不再向这种人俯首称臣。”
“算我一个。”慕容骁叉着腰也走了过来，“咱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临了能与天斗一次，也算值了。”
墨羽、凌霞等人也都纷纷围了上来。“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陪着，生死都值了，值了！！”
花逸尘跑到灵枫身边，无所谓地道，“随便玉帝老儿怎么样吧。”她仔细端详着灵枫，问苍泽，“不过，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她还没清醒吗？”
苍泽没有回答她，无极的魂魄岂是那么容易融合的，玉帝来的还是太快了些。
“唉，算了。”凌霞走过来在花逸尘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么多的天兵……她醒过来反而痛苦。”
花逸尘叹了口气，觉得凌霞说的有道理。
玉帝恼怒地发现自己被无视，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
厚重的云层渐渐压了下来，云层后密密麻麻的天兵显现出来。
苍泽淡定地看着这些无法数计的天兵，玉帝果然是没打算放过他们，否则何必带这许多天兵来？
“灵枫，若这次我护不住你，你可愿同我一起消失在这凤栖岭中？”他望着这昏暗的天地，似在发问，又似在自言自语。
灵枫没有回答他。她微阖着双眼，暗自同无极的魂力做着激烈的抗争。她不敢分心，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旦神识被无极控制，她真的会变成一个不分敌友、杀人如麻的妖怪。那苍泽的努力就白费了，所有人的期待也都落空了。
神木族人的话她听到了，他们要与她共存亡。
镇远军的呐喊她也听到了，他们希望她活着。
苍泽的话她也听到了，他说，他心悦她……
这些人都在等着她好好的活过来，是灵枫，而不是无极。她必须尽快将无极的残魂吸收掉，化为己用。
可是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
天兵一轮接着一轮，如汹涌的潮水般围攻下来。神木族人之前经历过战斗，体力和法力都消耗巨大；镇远军本就是普通亡魂，没什么修为，虽然骁勇，但对上这么多天兵，也渐渐显出败势；其他人包括苍泽的消耗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直在战斗，又想照应其他人，早已显出疲态。众人如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却又顽强抵抗。
顾不了那么多了，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戾气升腾，灵枫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时而猩红，时而幽黑。
玉帝的话言犹在耳，不时勾动着她的“心魔”，什么是天道？什么是秩序？何谓神？何谓妖？什么是正法？什么又是禁术？谁该活？谁又该死？她只要她在乎的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