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薄荷膏

二旺是在傍晚时回来，进门就见大丫正指点四丫下针缝衣。

看着桌上一堆衣裳，他疑惑问：“你们这是干啥？”

四丫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高兴道：“哥，娘把爹的夏衣都拿出来，说是要改成你和三旺五旺能穿的衣裳。”

“不准叫三旺，叫二哥。”

二旺先是纠正了妹妹的话，又问：“娘呢？”

“娘去后山了。”

四丫兴奋拿出两套衣服在二旺身上比划：“哥，我给你选了这两套。

姐说把大的地方收针，等你明年长个儿了再放量，我却觉得还是剪了的好，这样娘想后悔也没办法。

剪掉的布料咱好好收着，明年再给你接上去，穿缝补过的衣服总好过最后鸡飞蛋打，啥也没落着好。

哥你觉得咋样？”

二旺心不在焉：“你跟姐商量着来，我都可以。”

随意敷衍了两个姐姐，二旺走到东屋门口，却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他看着下午去城外道观里求的驱魔符，有些犹豫该不该用。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现如今的这个娘会给他们裁衣服，会给他们吃饱饭，会打宋江河那个王八蛋，有什么不好？

如果驱魔符真的起作用，再换回之前的娘，大家的日子又会回到从前，那是他想要的吗？

“哥你知道吗，娘让大姐给我裁衣服，明天我就不用穿这身乞丐衣了！”

五旺不知从哪里回来，跑得一脸汗，看到二旺以后立刻冲过来，一双圆眼盛满欣喜，兴高采烈的模样让人看了都心生欢喜。

二旺看着弟弟的模样，心一横，将驱魔符收了起来。

只要娘能对他们兄弟姐妹好，何必管那么多……

顾盼在天将黑时回来，二旺看她两手空空，心情却很好的模样，心里的怀疑更重。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点了把干艾叶放在院子里，然后去厨房帮忙搬桌子。

夏天为了凉快，他们一般都是在外头吃饭。

晚饭喝绿豆粥。

大丫舍得放糖，甜滋滋的粥水广受欢迎，三旺愣是喝了四大碗，喝完以后连弯腰都难受。

“大丫，二旺，三旺，四丫，五旺，我跟你们说个事。”

听到熟悉的开头，大丫闻言心头一紧，暗说完了完了，她娘肯定后悔了。

不过衣服已经剪了，糖也用完了，肯定是什么都还不回去了。

四丫也紧张，她半边屁股已经离了凳子，想着她娘要动手她就跑。

现在天还没全黑，她可以跑到外婆家躲两天。

对了，趁着哥哥姐姐拦着娘的时候，一定要去堂屋把拆开的衣服带走，这两天让外婆帮忙做好！

顾盼不知道两个女儿心里已经排练起小剧场，继续道：“昨儿被你们爹推那一下，我以为我会死的。

没想到我命大，不仅没死成，脑子也彻底清明了，就跟之前蒙在我眼前的什么东西消散了一样。

我算是彻底看清了前面十几年过得有多糊涂。

为了宋江河，我做了太多错事，让你们外公外婆为我操心，让你们跟着我吃尽苦头。

经历生死，我真看开了，宋江河不值得我拖家带口为他当牛做马。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是顾盼，是你们外公外婆的女儿，是你们的娘，但再不是宋江河的牛马。”

黄昏最后一丝余晖撒在眼眸低垂的顾盼身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的神情。

但她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暗哑，可以想见她有多难过。

院里沉寂，无人接话，不过有蝉鸣蛙叫，倒也不显尴尬。

良久之后，二旺接过话头：“娘，往后看吧，咱们都往后看。”

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改好，真的放下宋江河，真的值得我们依靠。

大丫抹掉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眼泪，笑着点头：“娘，二旺说的是，过去的事咱都不说了。”

顾盼抬头看着离得最近的大丫，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尽显温情。

“娘，那我们明天还能吃干饭和鸡蛋吗？”

五旺的话问到最实际的地方，几人都看着顾盼。

顾盼笑道：“我努力赚钱，争取让你们顿顿吃精米饭，吃肉吃蛋，好不好？”

原以为会引来一阵欢呼，却听五旺坚定反对：“不好！

娘，精米饭很贵的，你得干很多活儿才能换一碗精米饭，我不要你那么辛苦。

咱们明天再吃一餐干饭，以后还是喝粥吧。

等我长大了，我跟大哥二哥一起赚钱，到时候咱家再天天吃白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