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天反而更冷了。

蔡州城外，大路两旁，挤满看热闹的百姓。刘老爹与店主一家也在其中，他们来得早，反而被挤到后面。

大路上的雪扫到两边，老百姓全站在雪堆里，他们顿着脚，舍不得离去。刘老爹和他的老伴找到一块石头，站了上去。店主向他招招手，拉着妻子和女儿退出人群，向离城更远的方向走去，他对妻子说，那里人少，看得更真切。

果然，离城越远，人越少，而站在路边的卫兵反而越多。店主高兴地对妻子说，这下对了，有我们看的。他们在两个卫兵之间站下来。卫兵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

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喊：

“来了，来了。”

店主一家看到一队人马从城内方向，匆匆而来。看热闹的人群也沿着路的两边向这里涌来。

只见跑在前面的将军突然勒马站住，整了整衣冠，然后缓缰而行。这将军很有风度，一脸肃穆，黑色的胡须在风中轻轻飘动着。店主自言自语地说，“这是谁？”站在一边的卫士看了他一眼，说：“这就是我们的李常侍。”店主肃然起敬。论官，他比吴元济还要大。就是他手下的将军把吴元济抓起来，送到长安去的。

一阵军乐响起。

李常侍跳下马，急步走向前。

店主转过头，后面更威严。在旌旗和众多将军的簇拥下，一个老将军骑马缓缓而来，风吹着他花白的胡子，他一手抓着马绳，一手轻轻地捋着胡子，显得平和而安详。

店主身后一下子站了许多人，他一手拉着妻子，一手拉着女儿，怕被挤散了。

李常侍走到老将军的马前，跪下。老将军跳下马，将他扶起。两人一起走了几步，李常侍请老将军上马。老将军上马后，李常侍才上马，样子十分恭敬。

军乐悠扬，阳光灿烂。

过不完的旌旗。阳光在人们的脸上忽闪忽闪，让人眼花缭乱。店主屏气看完这一幕，情不自禁地说：

“好气派啊。什么样的官要李常侍下跪？”

卫兵不屑一顾地说：

“当朝宰相。宰相，懂吗？”

店主说：

“怎么不懂，宰相就是皇上身边的大臣，谁不懂？听口音，你也是蔡州人，你也和我一样，第一次看到上都长安来的宰相，别来唬我。”

那卫兵和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裴度对走在身边的李愬说：

“常侍何以如此大礼？”

李愬说：

“蔡州人长期受吴元济统治，不懂得朝廷的礼仪，不懂得上下等威之分。在下这样做，是要让他们知道，朝廷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裴度说：

“常侍说得有理。礼不可轻犯，轻犯则天下不安。自安史之乱以来，诸镇拥兵自重而轻朝廷之威，这种局面应予改变。”

“宰相大人兵至，下官之兵当退驻文成栅，等候皇上圣旨。蔡州所有官吏，目前暂守其位，司其职，请宰相大人发落。”

“依我之见，蔡州官吏，助纣为虐者毕竟少数，只要不是刘协庶之流，都应留用。光禄少卿杨元卿，原来不是吴元济的节度判官吗？现在很得皇上的信任。”

李愬点头称是。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越说越投机。不知不觉便进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