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四）

飞燕认出高个子和矮个子骡子军队长，他们居然成了老爷的卫兵。虽然亲眼见过上次间谍的转变，她还是不放心。她对裴度说：

“老爷，后面的那两个卫兵，就是在沱口和那两个女人一起，阴谋暗杀老爷的骡子军。”

“是吗？”

“千真万确。我去把他们抓起来。”

“一万多人，你能抓得了？”

“他们靠不住。听说蔡州人反复无常，不得不防啊。”

裴度笑了起来，大声说：

“我现在是彰义军节度使，元凶既然已经抓获，蔡州人就是我们自己人。对他们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风迎面吹来，把裴度的话吹到后面。

两个骡子军队长正心绪不宁。几天前，听说吴元济就擒，想逃，却不知逃往何方，再说家小都在蔡州，连累家人也不是个办法。又想，刺杀宰相，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两个女人走了，吴元济押到京城去了，知道的人就更少，企图蒙混过去。不料被分配来当卫兵，又被飞燕撞见。他们认出飞燕，也知道飞燕认出他们，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听到裴度的这一番话，感动得哭出声来。

他们边哭边说：

“我们一定效忠朝廷，绝无二心。”

后面的将士们都跟着喊：

“效忠朝廷，绝无二心！”

一万人的喊声惊天动地。雪花在喊声中抖颤着，跌落在人们的嘴角上，白花花地散着热气。

这喊声震得裴度心里热乎乎的。

他只是说了一句心里话。这句话的意思很平常。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先贤说过这样的话，不说别的，太宗文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就反复地说过。是的，许多事情实际上很简单、很明了，区别只在于做与不做。治国治军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得民心军心，而要得民心得军心就得爱民爱军，就得设身处地地为老百姓、为将士们想一想，想想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的喜怒哀乐。就这么简单，可是，古往今来，很多人就是做不到。

裴度夹了一下腿，马跑得更欢。

整个队伍都跟着他欢快地跑起来。

北风呼啸，旌旗飞扬。旗卷飞雪，飞雪拥旗，呼啦啦地叫着。黑色的“裴”字在白茫茫的世界中跳荡，显得格外显眼、格外生动。

飞燕掉头跑到高、矮两个前骡子军队长面前，大声说：

“喊得好。尊姓大名？我们不打不相识。”

高个子说：

“小人姓孙，名小二，无字。你呢？”

“杜飞燕。”

“好听。”矮个子说，“小人姓董，名三立，字飞卿。”

飞燕笑了起来，说：

“像个有身份人家。”

“将军取笑了，家里种田，名字是花钱让人起的。”

“多少钱？”

“一只母鸡七个蛋。”

人们笑了起来。飞燕奔回裴度身边，说：

“他们的确有点可爱。有趣的名字，还叫我将军。”

“将军，好啊，你懂得他们的可爱，这就是当将军的第一步。将军不单是自己勇敢，更重要的是让别人替你去打仗。懂吗？”

“不懂。老爷的狗不是也叫‘将军’吗？”

裴度笑起来：

“那是两回事。”

“我不想当将军，我只想当老爷的仆人，一辈子在老爷身边，侍候老爷，保卫老爷。”

“没出息。”

“女儿家要有什么出息？”

韩愈在一边听到了，笑嘻嘻地说：

“女儿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飞燕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一下红了起来。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