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管之前沟没沟通过,现在肯定是算是沟通过了。
这几个意重于形的象形文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云悠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千种情绪同时发作,不断堆积整个人都要迸开了。
脑袋里开焰火晚会一样响个不停，她脸上反倒没什么表情。下意识摩擦了一下手指，被一阵刺痛唤回了心神，她看了一眼指尖上的伤痕，故作轻松的甩了甩。可能是人在急于逃避某样东西的时候立刻就会被另一件也许微不足道的事情吸引注意力，就像写作业时你就会突然发现铅笔和橡皮有着别样的吸引力,老板临时布置了什么任务，这个时候放个聪明的阿凡提你都能看的津津有味。
云悠故意把自己结着血痂的手指头往斯凯面前戳了一下,对方只是因为眼前猛然出现一根手指而后仰了一下,用不赞同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云悠奇道：“出息了呀,你现在好像不受影响了，是不是因为已经产生抗体或者已经习惯了？”
她看见斯凯肉眼可见的不自在了一下,那一下太快了,须臾之间他就又恢复成那一副欠打模样,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假笑：“是啊，我突然发现有更好闻的味道了，咱们两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就没一点神秘感了。”
“行,那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也去看一眼，看看谁这么可怜给你这块牛皮糖粘上了。”
斯凯笑笑没回话...不，现在回了。他像是刚才短路现在突然想到了台词的演员一样,嘻嘻哈哈的：“那我虽然粘,但是我也甜呀,黏人小可爱不考虑一下吗？”
云悠嬉笑了一声：“不了不了，劝退劝退。”
刚才被地板上的图案一触即发的焦灼气氛此时终于平静了些，他们两个继续前往“生命原液”的储存库，云悠安好了自己的凳子，只是现在仅剩的一丝睡意也早就已经荡然无存。她百无聊赖的打开光脑，画面还停留在之前斯凯阅读的画面，是《特里尔新闻》，她懒得重新更换，直接顺着版面看起来。大部分版面围绕着之前omega协会被挟持，皇室的安全和尊严被挑战，前朝皇室表露出复辟的迹象展开，云悠对此实在不感兴趣，她现在也想看点别的新闻换换思维。
翻了两页，她突然被一个标题吸引了。
不甚至说不上一个标题，巨大的一个版面里只在右下角有极小的一块大约20cmx5cm的地方，用不怎么显眼的字体平实记叙了一个少年最崇高的理想：
【菲欧子爵与协会适龄omega塞尔特·博莱丝订婚，订婚晚宴将于一月后举行】
这个消息虽然突兀，但她相信以嫁个好人为人生目标的塞尔特一定很高兴。新星上时，他好像一直担心自己因为这件事情嫁不到心仪的对象，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而且对方还有爵位，想必是个有钱人，塞尔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只可惜这破报连照片都没登一张，不然她肯定能看见塞尔特欣喜若狂又拼命压抑的笑脸。
她放下了光脑。也许人在遭遇对自己影响很大的事情就之后就会变得多愁善感，云悠突然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生死与共的其他两个朋友。他们就像两条交叉线，由极远处出发奔向同一点，短暂的相会之后又奔向各自的极远处。
她并不留恋协会中带着华丽铁笼的安全，但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珀西和柯丽亚。
这样的云悠看起来有点呆，斯凯随意一瞟没想到就看见她这副样子，原本已经转过去的头一下又转过来。他戳了云悠一下：“怎么，不敢睡了？没事，你睡吧，要是有不对我再叫醒你。”
现在早不困了。这样想着，云悠故意语带怀疑：“你看着？你行吗？”
“行啊，这有什么难的。”斯凯随口回答。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转过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我行啊我怎么不行！你什么意思啊你是想试试是怎么样？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不行我怎么不行了？”
听着斯凯的聒噪，这其中也许有故意搞怪的成分，但它确实将人心中的不安驱散了不少。
“好好，你行，你最行。”云悠敷衍的说，她：“人质少比比，好好开船，不然我就要撕票啦。”
·
珀西正在苦恼。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柯丽亚，轻轻戳了戳她：“我说…这个订婚仪式…你去吗？”
“去呀，怎么不去。”柯丽亚脸上的表情依然矜贵冷淡，动作却异常粗暴，将光脑狠狠掼在桌子上，她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个光明正大的强丨奸丨犯和上赶着和解的受害人到底能不能有真爱。”
看着她直冒火的样子，珀西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他能理解，毕竟大家一起生死患难过，感情到底有了两份不同。事情发生在协议举办的舞会上，似乎是希望用社交来盖过恐慌，给所有人压压惊，没想到就有人胆大包天，就敢，也能在这里掳走一个活人。
柯丽亚怒火中烧，她正在查阅相关法律，自身后台又相当强硬，现在只想把那个混蛋判到地狱里。突然想起这个时候一旦让他回到家族的庇护下就会有些麻烦，刚想联系她爸帮忙就收到了奥古斯特【人扣住了】的简讯。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他们这边热火朝天的商量着怎么让菲欧老死狱中，受害人那边就雷腾云奔的和解，马不停蹄的订婚。塞尔特亲自出场说明这都是一场意外，两人其实早就有了订婚的意思。
柯丽亚气的直接闭上眼睛直运气，脸都发白。
她还记得塞尔特的原话。
“我本来就已经在新星上落下坏名声了，没有人会愿意帮我引荐高位者，现在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但也说不准就能因祸得福。你愿意替我担心我很感谢你，之前巴结了你那么多次没巴结上，没想到现在——不说了。况且我现在除了嫁给他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谁会愿意要一个这样满身污点的人？”
他说得有理有据理直气壮，自己的一套逻辑缜密的柯丽亚一时都接不上话来。
奥古斯特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起来想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说完赶紧走。”
“好的。”他严肃点头，随后汇报工作一样开口：“我本来想用‘人各有志’或者‘三季人’之类的话来安慰你，但我想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处，所以正在找其他的词。”
“说完了吗？”
“.…..”他看起来很想说没有，但又因为没有其他话说了，只能点点头：“完了。”
“那就走。”柯丽亚皱着眉头往外赶人：“别跟着我。”
“好的——还有一句。”原本离开两步，奥古斯特又撤回来：“很抱歉，当时没能帮得上什么忙。”
这是过于自谦了，菲欧再人渣也是个世袭的子爵，而且骨头里还有点看不起勋贵，不是安德加尔特这样的老牌大贵族，想把人扣下来没那么容易。之后和受害人和解，两人订婚，释放菲欧走的也是正常程序，奥古斯特已经没什么能插的上手了。
她突然审视的看向奥古斯特。柯丽亚自问她对这个人的态度已经极端恶劣了，甚至有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好，但他就是死不悔改，依然保持着自我的节奏纠缠她。此刻，奥古斯特还在等待着她的回答，他看起来有些忐忑。
不，不如说每次这个人和她处在同一片空间当中时，他都有些忐忑。
她现在对于被退婚这件事情已经基本不抱什么希望了。她已经足够成熟，已经明白这次联姻连接的不仅仅是她和奥古斯特，安德加尔特和希伯来昂，更是抛出橄榄枝，将长久以来一直摩擦的勋贵和贵族连为一体。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为了多数人牺牲少数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只需要牺牲两个年轻人的婚姻就能达成明面上的和解，这不是再好不过的了吗，而且也没有证据就能证明他们结合之后一定不会幸福啊。
她都知道，她都知道的。
只是，意难平，不甘心啊。
“柯丽亚小姐？”长久的没有听到回话，奥古斯特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柯丽亚咬紧牙关眼圈泛红的模样，一下就慌了手脚：“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您吗？”
“和你没关系。”她否认的很快，指腹轻轻点了点眼角，柯丽亚认真的开口：“奥古斯特，你到底为什么纠缠着我不放？为了家族利益的话有更多更好的选择，为了美貌的omega，协会里想和你结婚的人成群结队——你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奥古斯特楞了一下，他此时表情有点呆，仿佛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出现一般，有点讷讷的。但随后他就恢复了——不，不是恢复到平时的那副样子。他像是放松了些，脸部原本僵硬紧绷的线条柔和下来，板正的声音也降低了一点。
“我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曾经得出过答案。但是答案在不断的修改增添内容，一直到今天也没有标准答案。”他咳嗽了一声，眼睛闪烁着希冀，试探的望着她：“这个答案太长了，我能，在以后，一点一点的告诉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