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跳进水里的时候珀西被礁石撞到了头,一口气吐出来海水就呛了进去。鼻子耳朵一起进水,睁眼就看见被万丈霞光找的透亮的海水里丝丝袅袅的摇曳红色。头脑一片混沌,憋着咳嗽,肺里快要爆炸了。
他会游泳,而且是个中好手,尽管多年不下水也还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上去换个气,调整一下呼吸。可是潜在水下他实在不知道上面的那个人走了没有,贸然上浮绝不是明智之选。还没犹豫几次心跳的时间,粒子枪的子弹射下来,就打在他的旁边。水面一下激得老高,水温因为这一发炮弹变的滚烫,甚至因为力气太大将海水都切了个大口子,旁边的礁石已经成了齑粉。
珀西的皮肤被灼伤了,他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就受了伤,血漫在水里正是在给鲨鱼敲响开饭的铃声。这一发子弹像是一声发令枪,提醒头脑还不怎么清醒的珀西与死神和时间的赛跑已经开始了,他知道绝不能再等。
肺部和脑袋说不清谁更疼,他现在更怕的是手脚突然抽筋。脑袋里一切杂念全部清空,他把眼前冒的金花当成一群飞跃的黄金鱼,如同一枚鱼丨雷朝着鱼群飞快穿梭过去。那一瞬间,光和时间都倒退了,他好像又成了那个小鱼夫,跟着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对着黄金鱼群大呼小叫围追堵截,看着爸爸亲手网开一面扔掉一些太小的,他则根据剩下网中各种海货估价,盘算自己能分几条螃蟹腿,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又会偷偷摸摸给他塞多少零食,等等怎么跟酒店的收购人员议价。
甚至等到他分化了,没有被发现的那段时间里,他虽然不像原来迅捷有力,但依然没人能在水里追的上他。
可能所有的回忆杀都能给主角增添别样的动力,怀念的心思一起珀西都不觉得特别难受了,心里升起了足以对抗生理痛苦的力量。伴随着这种心情一起到来的是浓浓的酸楚和淡淡的苦涩,也许还有一点能忽略不计的兴奋。
一口气游出几十米,珀西终于探出头来。剧烈的咳嗽,一直到口中咳出星星点点的红,他看着手心愣了愣,随后抹了一把脑袋——这下分不清楚哪里是咳出来的血,哪里是伤口上流出来的血了。
他离崖壁很远了,但那个敌人装备精良,一定还能看的见他,甚至他觉得说不定对方已经开始瞄准了。因祸得福,消失仪因为之前的碰撞已经打开,但他明白不能多做停留。
此时他还没发现与柯丽亚联络的通讯器已经不见了,心里还想着再远一点,安全了就要给他们报个信。
等他像一条鱼一样游出一公里,这才发现他已经无法与任何人取得联系。
他成了茫茫大海当中的孤岛,生死也许都不会被人知道。
珀西慌了一下,一时间他甚至产生了再游回去找找通讯器的想法,然而很快就否决了。
自诩资深吃瓜的珀西发现自己也许天生就没心没肺,现在变成了一个人,他想到的是“敌人也找不到我了”——这么一想竟然觉得轻松多了。
既然懊悔无济于事,回去也只是等死,那就只管往前走吧。
反正也没的选择了,而且说不定死在这里协会给的抚慰金赔偿金都够他们家买个酒楼了。值!
他十分光棍的想,手脚摆动更快。
但是或者还是更好,没他帮忙,他朴实憨厚的父母兄姐估计在那群老油子跟前撑不了多久——他担心酒楼要亏死。
手脚已经冰快没知觉了,因为一直在剧烈运动,伤口的血总是凝了流,流了凝,血痂结了几层,海水一浸又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他没停过,从霞光满天一直游到月上梢头。在海里一直直线前进不是一般的难,饶是珀西这条小海豚都喝了一肚子海水,想要检查天线的灯是否变成绿色时,他觉得自己可能成了一块海绵,四肢吸饱了水连动也动不了,同时又奇怪,就这样他都一直在往前——怎么游动的?
先前珀西闷着头只顾着往前游,好不容易开始检查了,他心中忐忑。协会里生活太安逸,自己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要是这个时候还不行,只怕他的速度会更慢。
然而万幸。绿灯亮了。
一瞬间,珀西感觉自己彻底瘫软了下去,整个人躺在海面上,享受着海水的环抱。
酒楼没了。
恍惚中,他想。
——不过管他呢,柯丽亚答应给买个铺子,这样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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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接通,柯丽亚按下第一联络人开始,局势就发生了一些偏移。她甚至没想爸爸是否会带着那个被评价为“做工简陋形状奇怪毫无美感”的通讯器,直接拨了出去。
一秒也没等,刚刚连通就被人接了起来。
对方无声无息静默不语,只是保持着连通的状态,两秒后,她听见通讯器里传来连续的四声指甲磕话筒的声音——那是父女两人约好在不确定能否说话时的联络信号。
柯丽亚一下子泪流满面。
“爸爸。”她忍着哽咽:“别担心,我还活着——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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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伯来昂元帅与被封锁的小岛取得了联系,甚至掌握了绝大部分的情况。这一条不经过星网的信号路线立刻被连通,军部的援军已经在赶往的路上。
“人质可能被丨爆丨炸丨物包围,营救时要格外小心。”
一时间,打击范围到半米的无人机,登陆的战士一起出动。敌人还未来得及躲藏或杀灭人质,须臾之间,几声如同砸核桃的响声后,他们缓缓倒下。
是无人机。
艾德蒙最先意识到他们获救,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立刻站起来。手脚发麻,站得过猛让他踉跄,眼前直发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其他人大喊:“离开这里!立刻!这个东西会爆炸!”
人群中一片呜呜咽咽的声音,大家刚刚死里逃生,军部的无人机他们都认识,一下子放松的神经让每个人都不愿意再动哪怕一下,艾德蒙的呼喊没人理睬。
也许是心理作用,塞尔特只觉得那根金属管子里的滴滴声好像频率又变高了,他无法思考,只听见心如鼓擂,脑袋里都被震得嗡嗡一片。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疯者癫,他和云悠这个疯子在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早被传染了——他第一个站起来。没想着往帐篷外面跑,而是奔向一个最近的守卫尸体,也不管他身上的血,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粒子抢——比他想象的沉得多。
因为举不起来,于是就这么半挂在身上,塞尔特高声吼叫:“往出跑!不准呆在这!谁在这里我就打死谁!”
这个武器有复核程序他开不了枪,况且那东西也实在太重了,撑死就能拿在手上挥几下。可现在没人在意这些,所有人都对“粒子抢”这种东西留下了深深的阴影,这东西就代表着恐惧和死亡,刚才还瘫软无力嚎啕大哭的omega们开始尖叫着四散而逃,争先恐后冲出帐篷也没停下,继续往更远的地方狂奔。
尖叫声肆虐着渐渐远离,塞尔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软了。他心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也许没人会愿意娶这么一个满身污点的人,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人脉也因为刚才那一下给毁了个精光】。
破罐破摔,他和艾德蒙一起搀起了一个刚才被众人推到踩了好几脚的人,一起往外走。
除了帐篷,他一下眯住眼睛。
东方,太阳正从海平线上缓缓探出头来。
他一下流出泪,一定是太阳的光芒太刺眼,转头看,艾德蒙的情况也不遑多让。
帐篷里实在是太昏暗了,让人都分不清时间。
原来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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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获救,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人就再难维持冷静。柯丽亚的眼泪不住的流,却并没有崩溃。她看了一眼斯凯,他从确认柯丽亚与自己的家人联络开始就烦躁起来,表现在开始来回走动,左顾右盼和毫不掩饰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