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184章
裴适之的罪名是内外交通,私自将宫禁中的机密消息向外透露,两名侍御史带队来到裴府,将裴家各处搜罗了一遍,连碎纸片都不曾放过,统统带走作为证据。
等一帮人终于离开时,早已过了午时,裴寂匆忙入宫打探消息,沈青葙顾不得吃饭,便和王氏、杜氏分头回娘家想办法,赶回来时最后一声暮鼓恰恰敲响,正房中王氏和杜氏正对坐说话:“……陛下只管炼丹,只宠信罗道人,已经一个多月不曾上朝了,一切事务都由着潞王处置。”
“那就去求求潞王?”杜氏忙道。
“三郎去求过他,”王氏摇摇头,“没有消息。”
“要么再去求求徐才人或者崔良娣?”杜氏道,“她们身在宫里,也许能跟陛下说得上话。”
“我去过徐家,徐乾不肯见,至于崔家,”王氏叹了口气,“崔白都被贬了,他是良娣的堂兄,若是良娣有法子,也不会如。七娘,做最坏的打算吧。”
“母亲,”杜氏问道,“何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有人针对我们?”
“我听说,齐家动了不少手脚,”王氏低声道,“齐云缙还记恨着三郎。”
沈青葙煞白着脸,想要迈进去的步子一下子便收了回来。当年是为了她,裴寂才跟齐云缙结了仇,说到底,是她害了他,害了裴氏一门。
二更鼓响时,裴寂依旧没有回来,屋里安静极了,不知哪里钻进来一只飞蛾,绕着烛台飞来飞去,翅膀扑闪着只是要往火苗上去。
沈青葙走去开了窗,用一把绢扇扑着,终于把那飞蛾赶出去了。
再回头时,不由得毛骨悚然,齐云缙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灯后面,火苗忽闪忽闪,照得他一张脸有些扭曲,恶鬼一般。
沈青葙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叫出声,齐云缙慢慢走近了,低着头看她,声音不高不低:“想知道裴三去哪里了吗?”
沈青葙深吸一口气,问道:“哪里?”
“御史台。”齐云缙笑了下,“范温在问他话呢,裴家父子三个如今都在范温手里,沈青葙,要不要让他们活着出来?”
范温,当年云州仓一案的主审,私自对沈白洛用了酷刑逼供被裴寂揭露,遭到贬谪,如今裴家人落在他手里,能有什么好?
沈青葙咬牙问道:“你指使的?”
“是。”齐云缙一口认下,“只要某开口,范温有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裴三。”
“范温为什么要听你的?还有那些诬告我阿翁伯伯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沈青葙仰头看他,沉声道,“我听说圣人如今只宠信罗公,难道你使得动罗公?”
“怎么,想套我的话?”齐云缙哂笑一声,“某不怕告诉你,某还真是使得动罗公。”
他的脸越凑越近,沈青葙急急躲开,又被他一把扯住:“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等某回去就让范温放了裴三,你若是还不信,就问问裴三,今天是不是在范温跟前问话。”
沈青葙用力挣脱开,冷冷说道:“齐云缙,我与他夫妻一体,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想要如何,便就如何!”
齐云缙的脸色阴冷到了极点:“有某在,你死不了,但是裴三,一定会死。”
烛影一闪,齐云缙掠出了门,马匹和干草的气味依旧在屋里盘旋着,沈青葙烦乱到了极点,猛地将窗扇全部推开。
没有风,屋里的气味散的很慢,沈青葙两只手捂着脸,想哭,又忍住了。
他不像是吓唬他,他会杀了裴寂。
她不怕跟裴寂一起死,但是裴家人怎么办?阿娘和哥哥怎么办?齐云缙不会放过他们,死不难,可让他们都好好地活下来,太难了。
长夜转瞬即逝,晨鼓敲响时,郭锻匆忙入见:“夫人,郎君被扣在御史台,审问阿郎泄露内帷机密的事。”
沈青葙心中一紧,正要细问时,一队武侯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奉命捉拿杀人嫌犯郭锻,敢有顽抗,格杀勿论!”
郭锻刷一声抽出了铁锏,沈青葙抬手止住,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闯入仕宦之家?”
“我等是长安县令麾下,昨天街上死了一个汉子,有人举发是被郭锻殴杀,我等奉县令之命,捉他归案,”领队上前叉手为礼,“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若是不肯交人,又是把柄一个。沈青葙只得吩咐道:“郭锻,你随他们去一趟。”
郭锻一言不发地将铁锏别回腰间,迈步出门,沈青葙伸手扶着门框,彻夜未眠的焦虑中只觉得天旋地转,唯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若是她再不答应,他会一个个将她身边的人全部害死!
刹那间涌起一股决绝的勇气,沈青葙沉声吩咐道:“夜儿,悄悄去开了后门,我要出门。”
霍国公府中。
齐云缙彻夜未眠,正在烦躁恼怒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刁俊奇跑了进来:“郎君,沈娘子出了门,往这边来了!”
话没说完,眼前紫衣一晃,齐云缙已经跑得看不见了。
齐云缙一路狂奔,在半路上截住了沈青葙,他跑得太急,额头上冒着汗,声音里带着喘:“沈青葙,想清楚了?”
“我要裴寂立刻出来。”沈青葙冷冷说道。
“好!”齐云缙急急想要握她的手,“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话还没有说完,”沈青葙闪身躲开,“我要裴寂和裴家所有的人都毫发无伤地回来,我要他们从今往后平平安安,否则,我立刻去死。”
齐云缙盯着她,满心的热切似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半晌才道:“好!”
他垂目看着她,声音又紧又闷:“你说的,某都答应,沈青葙,你什么过来?”
“明天。”沈青葙抬眼看他,声音淡漠,“总要收拾一下。”
齐云缙眯了眯眼,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递过来:“某也有一个条件。”
匕首握在他手中,寒光凛冽,齐云缙的声音也是阴冷:“沈青葙,用这把匕首捅裴三一刀,告诉他,你与他一刀两断。”
锋刃的冷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沈青葙咬着牙,伸手接过。这样也好,不如,就无法决断,就让她来做这个负心的人。
入夜时,御史台狱门打开,裴寂和裴衡搀着裴适之,慢慢地走了出来,车马等在外头,裴寂上车之前,忍不住向远处一望,东宫方向一片漆黑,如同他的前路。
应琏早已失了帝心,近来更因为劝谏修道,激怒神武帝被禁足,太子妃也被废为庶人,应珏却异军突起,看看就要压倒惠妃和应玌,独揽大权,应琏总说应珏是自己人,必定会替他说话,可裴寂总觉得,应珏并没有那么简单。
车马趁着夜色,快快地向裴府行去,也许是要下雨,空气又潮又闷,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