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记忆扭曲
吴恩把第七张梦境速写塞进文件夹时,钢笔尖在纸面戳出个墨点。泛黄的素描纸上,钟楼尖顶刺破血红色天空,穿红鞋的女人像折断翅膀的鸟悬在半空。他盯着女人手腕内侧的月牙形伤疤,突然想起下午那个来访者撩头发时,相同位置有道淡粉色痕迹。
"死者左踝关节粉碎性骨折与坠落角度不符。"法医老周的声音从解剖台传来,金属器械碰撞声在凌晨两点的停尸房格外刺耳,"就像有人抓着她的脚往地上掼。"
林涛掀开白布时,吴恩闻到了梦里那股铁锈味。女尸左脚红色高跟鞋跟部断裂,鞋尖沾着几缕灰白色纤维——那是他诊所地毯特有的混纺材质。当证物袋里的银色怀表被举起时,他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表盘背面"sw"的刻痕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灰,这正是他今早丢失的那块传家怀表。
"死亡时间确定是周三凌晨三点十七分?"吴恩的指甲掐进掌心。三天前的这个时刻,他正在诊所接待最后一位来访者。记忆突然闪回:穿驼色风衣的女人离开时,风衣下摆扫过地毯的窸窣声,还有她右手始终插在衣袋里的古怪姿势。
林涛突然用镊子夹起死者右手小指:"看这个。"暗红色血痂下,皮肤表面浮着层淡青色荧光。吴恩凑近时闻到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味道他只在陈医生的催眠治疗室里闻到过。
催眠仪器的蜂鸣声像根银针扎进太阳穴。吴恩感觉意识在檀香中溶解,陈医生的怀表链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现在你回到了六岁那天的阁楼。"温润的男声带着奇特的共鸣,"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记忆像浸水的胶片开始显影。梅雨季节的霉味,木地板缝隙透出的昏黄灯光,还有母亲白色睡裙上的鸢尾花纹。突然响起的争吵声让阁楼的灰尘簌簌落下,他透过地板缝隙看见父亲高举的烟灰缸,母亲踉跄着后退时撞开了落地窗。
"黑影!"吴恩在躺椅上剧烈抽搐,"有人从后面推了妈妈!"
陈医生按住他肩膀的手突然收紧:"看清楚那个人的特征。"怀表晃动的节奏变得急促,檀香味陡然浓烈起来。
记忆画面突然扭曲。推人的黑影手腕闪过银光,母亲坠楼时带起的风掀开窗帘,对面楼顶的避雷针上蹲着只黑猫——这分明是上周刚建成的新商场顶楼装置艺术。
冷汗浸透了衬衫,吴恩猛然睁眼。治疗室挂钟显示三点十七分,秒针却诡异地静止不动。陈医生背光站在窗前,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怀表链子,表面浮雕的蛇形花纹与女尸戒指如出一辙。
钟楼生锈的铁门发出哀嚎。吴恩握着手电筒爬上旋梯,台阶缝隙里卡着的红丝线让他想起女尸断裂的指甲。在第十三层转角,墙面上用荧光涂料画着箭头,指向顶层的箭头旁有个潦草的猫爪印。
月光从破碎的彩窗倾泻而下,吴恩在顶层平台发现了更骇人的东西——积灰的玻璃幕墙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掌印,最近的两个掌纹还带着血渍。当他用手电筒扫过整面墙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玻璃映出双重人影。
身后穿白大褂的男人举起针管,镜面反射将陈医生扭曲成两个重叠的鬼影。吴恩转身时被什么东西绊倒,摸到的竟是个老式录音机,按键上还粘着暗红色指甲油。
"你母亲当年也发现了这个秘密。"陈医生的皮鞋碾碎满地玻璃碴,"心理诊疗室的单向镜,催眠时播放的环境音,还有掺在檀香里的致幻剂——吴教授最擅长的记忆篡改手术。"
录音机突然自动播放,父亲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sw项目必须继续,把目击者的记忆移植到人造梦境......"吴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突然明白"sw"不是名字缩写!
针尖抵住颈动脉时,吴恩在陈医生的金丝眼镜上看到了双重倒影。二十年前的雨夜,躲在对面楼顶录下真相的少年,正是如今优雅的心理医生。那些被篡改记忆的来访者,都成了完善催眠药剂的试验品。
"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坠楼梦都在三点十七分惊醒吗?"陈医生踢开脚下的暗门,夜风灌进来掀起一叠发黄的诊疗记录。飘落的纸页上记录着数十个"sw"编号,最新那页贴着穿红裙的女尸照片——她竟是三年前失踪的药剂师。
吴恩突然扑向玻璃幕墙。在陈医生惊愕的注视下,他对着映出两人倒影的玻璃猛撞过去。巨大冲击力使整面幕墙应声碎裂,下坠的瞬间,他终于看清黑影手腕上的银色反光——那根本不是怀表,而是父亲实验室里的人造骨骼支架。
地面急速逼近的刹那,吴恩在无数玻璃碎片中看见走马灯般的真相:母亲因发现记忆移植实验自杀,父亲用催眠为他编织虚假童年,而陈医生在每次治疗时注入的药剂,正将他的大脑改造成活体记忆容器。
警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最后一片玻璃映出钟楼全景,顶层平台根本没有任何护栏——二十年来,所有"自杀者"都是被人从根本不存在的围栏边推下。
刺耳的警笛声中,吴恩在icu醒来。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他试图抬手摸后颈的伤口,却发现手腕被铐在病床栏杆上。
"你昏迷了三天。"林涛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陈医生的尸体在钟楼地下室被发现,现场有大量实验记录。"他翻开笔记本,"更诡异的是,法医在他胃里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枚微型芯片,表面刻着"sw-2045"。吴恩突然感觉后颈一阵刺痛,仿佛有电流窜过脊椎。病房的日光灯管开始闪烁,他的视野中浮现出无数重叠的画面:母亲坠楼时的白色睡裙、穿红鞋的女人、陈医生举着针管的手......这些画面像病毒一样在意识中复制、扩散。
"啊!"
吴恩发出一声惨叫,病房的监控仪器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林涛掀开他的病号服,发现后颈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成一个硬币大小的凸起。
"叫医生!快!"林涛对着对讲机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吴恩的瞳孔突然扩散,整个眼球变成诡异的银白色。他的声音变得机械而空洞:"记忆移植程序启动,sw-2045号实验体激活。"
病房的门被撞开,冲进来的却不是医生,而是三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胸前的id卡上印着"记忆科技研究所"的标志,为首的女人戴着金丝眼镜,镜框上缠绕着蛇形花纹。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女人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金属装置,"你父亲二十年前植入的记忆芯片,现在该派上用场了。"
金属装置启动的瞬间,吴恩感觉大脑被撕裂成两半。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他看见六岁那天的阁楼,看见母亲站在落地窗前,看见窗外刺眼的阳光。
"那天根本没下雨!"吴恩在剧痛中嘶吼。记忆画面突然清晰起来:母亲的白裙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窗外的梧桐树影投在地板上,蝉鸣声震耳欲聋。所谓的雨声,其实是父亲实验室里的白噪音。
金丝眼镜女人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好,记忆屏障开始瓦解了。"她调整着金属装置上的旋钮,"你母亲不是自杀,她是发现了你父亲的秘密——记忆移植技术不仅能篡改记忆,还能将一个人的意识完全转移到另一个人体内。"
病房的电视突然自动打开,新闻画面显示警方在钟楼地基下挖出一个密封的铁箱。箱子里是发黄的报纸和实验记录,最新发现的尸体经鉴定死于二十年前,正是吴恩的母亲。
"你这些年治疗过的病人,"女人俯身凑近吴恩耳边,"他们的记忆都被植入了你母亲的意识碎片。陈医生不过是个执行者,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你父亲。"
后颈的芯片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吴恩感觉意识被抽离身体。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钟楼顶层,脚下是破碎的玻璃幕墙。月光下,穿红鞋的女人正向他走来。
"终于等到你了。"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她举起右手,手腕内侧的月牙形疤痕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微型投影装置。"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发现真相。"
吴恩感觉天旋地转。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躲在阁楼,看见母亲坠楼时嘴角诡异的微笑,看见陈医生在催眠室里调试药剂......所有的记忆碎片开始重组,拼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你才是第一个实验体。"女人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你父亲的记忆移植在你六岁那年就成功了,现在的你,不过是承载着吴教授意识的容器。"
钟楼的齿轮突然开始转动,巨大的钟声震碎了所有玻璃。吴恩在坠落中看见无数个自己: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戴金丝眼镜的女人、举着针管的陈医生......他们的脸重叠在一起,最后定格在父亲实验室的镜子里。
地面急速逼近的瞬间,吴恩听见了母亲的叹息:"记忆才是永恒的牢笼。"
刺骨的寒风掠过耳际,吴恩在坠落中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钟楼的齿轮声与心跳声重叠,每一秒都像被切割成无数个瞬间。就在即将触地的刹那,他的意识突然被拉入一个纯白的空间。
"欢迎来到意识夹缝。"穿红鞋的女人站在他面前,手腕的投影装置投射出全息影像,"这里是所有被移植记忆的汇聚点。"
影像中浮现出无数个画面: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实验室调试设备、陈医生在诊疗室调配药剂、钟楼顶层不断有人坠落......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一个时间点——2045年3月12日凌晨三点十七分。
"你父亲用二十年时间编织了这个陷阱。"女人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所有'自杀者'的记忆都被植入了你的意识,而你的记忆则被分散到每个实验体体内。"
吴恩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他看见自己穿着白大褂调配药剂,看见自己戴着金丝眼镜调试设备,看见自己站在钟楼顶层推下穿红鞋的女人......这些记忆碎片像病毒一样在意识中复制、扩散。
"不!"吴恩抱住头跪倒在地,"这些都是假的!"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女人举起右手,月牙形疤痕裂开的瞬间,整个空间开始扭曲,"重要的是,你终于醒了。"
"感觉怎么样?"陈医生走近病床,吴恩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这味道让他想起儿时的阁楼,想起母亲坠楼那天空气中弥漫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