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近水楼台先得月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有着和江莱相同的模样，有着和她相同的眼神，这儿的人都敬称她为近水楼阁阁主。可我已经分不清，这个属于我余生中最亲近的人，她的名字究竟是江莱，还是江月。

“近水楼阁阁主的名字，当然是叫江莱，而阴林殿殿主名为江月。对于我的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江莱看着我，毫不避讳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眼神里掺杂着一丝遗憾的东西。

对于江莱的这个答案，我虽然早已心知肚明，可眼下听着她亲自说出口，我的身体还是忍不住一阵剧烈颤抖。

是的，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和我一同前去烟澜寺，在渭山墓穴舍命救我，最后又和我一道前去阴林殿的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并不叫江莱，而是她的妹妹江月。

江月是鬼，可江莱却将属于自己的前世肉身送给了她，让她得以再世成人，让她以自己姐姐的身份，名正言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越发沉重了起来，我看向了面前这个真正的江莱，朝她发出了质问。

江莱撇过了头，没敢看我看向她的眼神，“若要放眼将来，如何安逸余生？若想余生无忧，且可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其中的月，便是江月，而今生的你对于我来说，是羁绊，也是累赘。余笙，当初尘音法师的那一句话，其实早已预见了我们三人之间的结局，你难道还不明白？”

江莱所言，无非是指的前世因果今生报应，可我只得到了前世的修为，却没有得到来自前世的记忆，我不敢妄自揣度江莱这句话的用意，而她也并没有直接回应我的话。

“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再度问道，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

江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的目光在这一刻终于与我直视，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因为我对她还有情义，所以我想成全她余生的一个愿想，抹平她前世的执念。只可惜，她却辜负了我的心意。”

而随后，江莱也对我不再有丝毫隐瞒，将其中为我所不知的一面娓娓道来。

尘音法师是方行主持的弟子，他道行高深，曾经经历过四十年前的那场道门大战。在遇见我们的第一眼起，他早已看穿我们三人的前世今生。

所以，他带走了江莱，想将江莱留于寺中，因为他以为，只要将江莱江月任何一人留下，便能阻止往日覆辙。

可没多久，我和江月也来到了尘音寺。而尘音法师虽是得道高僧，可终究未能摆脱红尘之苦，最终饮鸩圆寂。他在圆寂前要我和江莱送他的骨灰前去烟澜寺，其实是想将江莱将托于方行主持之手。

可哪想长江边畔九龙抬棺，江莱遇见了自己的前世，得到了自己前世的记忆与修为，看到了过往的一切，看穿了尘音法师的目的，所以她选择了和曾苍水二人前去了近水楼阁。

在前去近水楼阁之前，江莱回了一趟尘音寺，将自己的前世肉身交给了江月，让她从鬼化成了人，让她以自己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也让她承受了本该由江莱承受的业报。

“当初，我将自己的肉身送给了江月，让她以我的身份出现在你的身边，而我的条件是不许她步入阴林殿。呵……可哪想世事难如人料，谁能想到那个一念和尚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佛魂归位，谁能想到他复活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借用你的前世之手除掉你，却是让江月最终辜负了我的心意。”

江莱平和的说着，仿佛之前我所发生的一切，她都有亲眼见证，“如果不是因为一念和尚这一变数，那么现在你和江月还能过的好好的，我也能继续归隐下去。可现在，江月已经进入了阴林殿，得到了自己的前世鬼魂，抹杀了我的前世肉身，而现在她让你将这支竹笛交还给我，其实是在对我下达战书，而我和她的这段姐妹情谊，在这儿也是该画一个句号了。”

说着，江莱将竹笛收起，缓缓地朝着楼阁外边走去。

我眉头深皱，没有料到她们二人在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交易，我紧跟上了江莱，心中愠怒，“江莱，我不知道前世究竟是什么样，我也不管你们姐妹俩究竟在前世有着什么恩怨。可你们两个将我当成傻子一样来回骗着，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是什么感受？”

江莱的脚步不停，她回头朝我看了一眼，“你的感受？并不重要。我和江月虽然是姐妹，可我们俩已经在轮回中斗了无数个岁月。如果你的前世记忆觉醒，你一定能明白我，也能明白一念这么做的苦衷。只可惜，江月最害怕的就是看到你变成从前的样子，所以选择了将你的前世记忆剥夺。也许对于你来说，当个傻子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莱所言，又是我所未曾接触过的前世，而眼下她的这番话对于我而言，无异于天书。

我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对这些前世今生多做踌躇，随后再度问道：“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和江月如何是处？”

“如果她不去阴林殿，那么她依然是我的好妹妹，我甚至可以甘愿让她充当我一辈子的替代者。可既然她去了，那么，她就是我的死敌。现在她抹杀了我的前世肉身，又将竹笛还给了我，那么，她的阳间路也就到了尽头。”

江莱如此回应着，而在她的声音里，罕见的流露出了一抹冰冷的杀意。

“江莱，你难道想要杀江月？”我咽了咽口水，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到了。

江莱毫不避讳的直视了我的眼神，“怎么，你害怕了？害怕她死在我的手里，害怕她从此离你而去？呵……这么些日子不见，其实我也挺好奇，现在的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听了这话，我在担忧之中也陷入了沉默。如果是以前江莱这么问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可在此时此刻江莱这么问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为好了。

“人啊，始终是会变的，就像眼下这世道一样。而唯一不会变的，是为因果轮回。”

江莱深深叹息着，随后抬头仰望了天空。而原本阳光普照的天空，不知何时却聚集了黑压压的乌云，整片天空在瞬间阴暗了下来，仿佛直接从中午进入了晚上一般，阵阵雷霆之声不断的从黑色的云层中频频闪现。

乌云的突然出现，我并不认为会是天气的自然转变，而我看向了江莱，发现她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凝重了起来。

“阁主，您看着……”

这时候，曾苍水也察觉到了近水楼阁四周的异常，他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然而，江莱摇了摇头，“曾长老，你现在就带着阁中所有人离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可以回来。”

听了这话，曾苍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曾苍水将江莱的命令传达给了楼阁中的其他众人，而这些人没有多行问解，一个个乘着乌篷船离开了，消失在了湖面茫茫水雾中。

没一会，整个孤岛近水楼阁，便只剩下了我和江莱两人。

“余笙，你不打算离开吗？”

这时候，江莱回过了头，看了我一眼。

我摇了摇头，“我想要看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文章。”

“既然如此，那就由着你好了。”

江莱应了声，随后负手而立。

这时候，一阵阵阴风呼啸而起，卷起层层波涛朝着近水楼阁所在的孤岛拍岸而起，江莱长长的头发散开了，她的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鲜红欲滴。随后，她拿起了那支竹笛，吹奏出了一曲为我所不知的曲子。

曲声悠扬，时而杀意纵横，时而画音凄凉。而在她的曲声中，一艘弥漫着黑色阴气的船穿过了层层水雾，从湖水的那边朝着近水楼阁缓缓行进而来。

这是一艘幽灵鬼船，一个与江莱生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站在船头，她的双眼漆黑如夜，朝着我们这边看来。

这个女人正是江月，而此时的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身份——阴林殿主。

白驹过隙间，我一人一鬼两个妻子，一个成了近水楼阁主，一个成了阴林殿主。而原本血浓于水的俩姐妹，却也随着各自前世的觉醒，沦为了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