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殷觉得晚香定然怨死了自己,待到她赶到镇口驿站的时候,小径上只剩了两条长长的车辙。
暗沉的天幕下阴冷刺骨,殷扶了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道:“方才晚香走的时候还问你来着,可去做什么了?”
殷的面容一如她平日的谦和温驯:“没什么,想替晚香准备些赠别礼物罢了,谁知耽搁了时候。”
老太太扫了她一眼,只见她双手皆空空,便问:“那么你的礼物呢?”
“晚香走得急,一时半会也准备不了,反倒赶不上送她。”殷叹了口气。
奚老太太心眼里生出些对这诚诚恳恳的孙媳妇的好感,只是嘴上却依旧肃然:“看你平日里也是个拎得清楚的聪明人,可见有时候还是容易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轻重缓急一词,放在哪里都是适用的,以后你肩上的担子还得更沉,须好好领悟才是。”
此话,虽贬实褒。殷自然是懂得,她点了点头,恭声道:“多谢老太太教诲。”
这话同样也落到跟在身后的冯姨娘耳中,怀中的汤婆子已经快要冷却,她的心也是寒的。冯姨娘乜斜一眼前头搀扶着老太太的殷,总觉得十分不顺眼。
马车走得就是比牛快,只是颠簸了些,叫晚香在车上把胆汁儿都快吐出来了。
好容易从磕磕绊绊的山路转为平地,张妈妈心疼地望着在窄窄座椅上缩成一团睡觉的晚香,她才扒着窗子吐过,这会便抱着脑袋没了声响,如同一只得了病恹恹然的小猫。张妈妈不由得叹口气,诚然,若晚香小姐能够在奚家呆下去便再好不过了,只是老爷性子执拗,又好脸面,夫人吹了那么多年的耳旁风,他都没有理会过。白白让这么个原本该被众人疼爱的小丫头遭了许多罪。
迷迷糊糊中醒过来,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终于淡了下去,奚晚香抬头一看,天色已经大暗,周围黑漆漆的,又静得很,偶尔一两声厚雪落地的声响,惊起一两声鸟鸣。
晚香不由得小声问张妈妈:“张妈妈,这是到哪了呀?咱们还有多久才到家?”
这黑灯瞎火的,张妈妈也不甚清楚,便安慰地拍了拍晚香的手:“晚香小姐别急,咱们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马车走得快,许再一两个时辰便到津门镇了。”
奚晚香睡得头昏,便懵懂地点点头,车厢内东西存得太多,甚至连脚都伸不开,坐得久了便难受得很。
“吁――”赶车的小厮突然喝了一声。
马车骤然一停,晚香一个没留意,差点从座椅上滑下去。
“小师傅,怎么突然停车了?”张妈妈扶了晚香,奇怪地伸手撩开帘子。
只见马车此时正停在山边小道中央,一边是漠漠无际的田野,一边则是陡峭险峻的山坡。而前面则疏疏站了四五个汉子,边上的一个高瘦的手上拎了竹骨灯笼,朦朦胧胧中能依稀看到是些凶神恶煞的山贼强盗。而赶马车的小厮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慌忙从车上跳下来,朝着这些为非作歹的山贼边跑边念叨:“我,我只是赶车的,我没钱,大爷们放过我吧……”说着,一溜烟便往小道另一头飞快奔走。
奚晚香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太倒霉了。
原本遇上抢劫的便也算了,将车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年货尽数散去便能消了灾,只是偏生自己把脑袋都埋到胸口上了,竟还是被那拎灯笼的瘦高个儿认了出来。
“哎,大哥,这不是奚家二小姐么?”瘦高个豁了牙,说起话来漏风。
正站在马车边指挥着搬东西的大汉一听,便一脚跨上马车板,往帘子里探了脑袋,一双凸眼中间有条长长的刀疤,看着十分}人。
“你说这小丫头是台门镇奚家的小姐?”大汉上下扫了奚晚香一眼,“看着穿着不错,只是好好的放着小姐不做,大过年的跑到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听着这破锣般的嗓音,晚香忙摆手,讪笑着说:“不不不,我不是什么小姐,这位哥哥认错人了……”
瘦高个又仔细盯着晚香看了半晌,才说:“错不了,她姐姐,那叫什么瑟的丫头,名声大得很,一板砖砸得白三儿半条命都没了。可惜奚家财大气粗,一把银票下来,什么事都摆平了。可怜白三儿,我前几天还与他在台门镇喝过闷酒,啧啧,惨得很。我也见过那丫头,与这小丫头确凿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