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破门之人

因为命数里总有些事情注定会不遂人愿地发生，所以更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免日后遗憾与悔恨。

姚夫强和程慕予都在百般为难之下坚持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他们再回首时真的不曾遗憾和悔恨吗？

还是说如果他们不这么做，日后会更加地遗憾和悔恨？

孟演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望着自己摊开了的掌心出了神。恍惚间，他似是能够看到一团明艳炽烈的火焰在他的掌心跳跃舞蹈着，恣意摇曳。

火光烨烨间，依稀晃过练宴神色飞扬的眉眼。

“小演？”孟演长久的沉默，使得他身后的孟衍出声唤他。

他蓦地一僵，在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了的都是些什么疯狂而可笑的念头之后，孟演慢慢用力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紫色的脉络嶙峋着凸起，紧紧地扣成了一个拳头，修剪得平整的指甲掐进了手心的肉里。但孟演似乎毫无感觉。

其实，他本来就感觉不到痛。

孟演的本体是梦魇之精，是代表魇族最强的魇君之一。虽然为了更好地适应人间，在人间像个人类一样生活，他有意入了生死轮回，拥有了人类的□□和身份，但这并不能够抹杀他身为魇君的力量，以及实际上是魇族的事实。

人类□□上的疼痛，对于他而言只是体验，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皮毛。

他是天地之间自然形成，是梦魇恶念自动凝聚生长而出的有灵之精。纵使有什么攻击使他受伤，不过眨眼间便能够自动修复的事情而已，着实是容易得不值一提。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黑暗的角落，因而更不会缺少能够维护支持他力量的梦魇和恶念。

须臾，孟演终于从自己安静地翻飞澎湃着的思绪中抽出身来。

他面色平静地将拳头慢慢松开，而后双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侧，顿了顿后便继续抬步向餐厅走去。一手掩饰意味地摸了摸肚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配合了句：“好像更饿了。”

然后，在孟衍意味深长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孟衍就站在原地，含着兄长温柔而深邃的浅笑，目光幽远地目送着孟演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筠秘居一年四季时时刻刻都飘散着的朦胧雾气里。

小演，哥哥能陪你走过的路，看来只能到这里了。

下来你要面临的劫数，真的只有你一个人面对了。

楚润上门筠秘居喝早茶去的光明正大，所以是直接开着车去的。心满意足地从孟衍那里拿了不少东西填补了车后面的后备箱，楚大小姐只觉得心情舒畅，连慢慢悠悠地开车，迎着早高峰拥挤的车流龟速回央景园都觉得惬意而安宁。

反正她时间多的是，也不着急，更不用赶着去“上班”，就当是在人间游历，观察观察烟火气，也是挺好的。

当然，这些轻松惬意，都是她在视线里看到肖允的身影之前所有的。

在确认那个长身玉立地站在央景园大门口的可疑身影正是肖公子本人的时候，楚润不由得头皮一麻，下意识就想倒转方向盘调车，换个门口回去了。

然而，她已经被肖允看到了。要怪就怪自己今天偏生开了那辆那天跑去特别专案组找阴阳的车……罢了，反正横竖都是麻烦，积极地迎接面对总要比避而不谈更妥帖些。

楚润微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在转弯之前就慢下了车速，缓缓地靠边停了下来，按下了靠近人行道那一侧的车窗。

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在楚润的车速降下来的时候便敏锐地意识到了，优雅而大步地向她走来。很快，肖允斯文儒雅的清隽眉眼出现在了那半格被打开的车窗里。

对于楚润猜到他是来找她的并且没有很不耐烦地直接强制性掠过他这件事，肖允似是既意料之中，又庆幸不已。

肖允似是完全没有在这里为了堵人等了很久，而是用一种平和而又惊喜的语气，像是走在路上偶然相遇打个招呼似的，清清浅浅而又文质彬彬地微笑道：“楚润，好巧。你刚办好事从外面回来？”

“办好事”一词，可以说意味很丰富了。

楚润发现，肖允这个男人和她说话，所有话语明里暗里都委婉而又双关，精明故意得很。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够太过越界知晓，但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试探，从她这里尽量多掌握一些他自己能够知道的消息。

他倒是真信任她对自身职责工作的把握能力，也真看得起她楚大小姐的脾气。

肖公子好奇心旺盛她可以理解，不过这么厚着脸皮把她楚润当成有求必应的百科全书，那就有点过分了吧？

楚润几乎就是在看到肖允温文尔雅的画皮面具的瞬间，精准而确然地清楚了他此行所为的目的。

曾担任央京市长的高官红人姚夫强是24号凌晨死的，下午他的尸体被井竺一行人等爬山误入无人区发现报警。后来很快，虞之村警署出动，认识到案子不寻常后转到了中央警厅，特别专案组接手。

肖大公子和蔺大少爷这两天，都不用动脑子就能够猜到他们在忙些什么了。想必是由于资料不全或是有疑难不解之处，肖大公子钻进了死胡同里一时实在是猜不透，所以有意来堵她，寄希望于她能够给他一个正确而合理的解释与答案了。

“是啊。你呢？肖允。”楚大小姐勾唇露出了一抹温润优雅的假笑，意味深长地假装好奇地问道，“这么早就出门去上班吗？怎么会等在央景园门口这边？”

对啊，肖大公子你这么公务繁忙的人，手头还有案子要办呢，怎么能够因为一时好奇在这里耽误时间，赶快去特别专案组上班吧！

如果你是编外自由人员可以不怎么受体制管束的话，我忙啊……所以，您老可以有话快说，然后快速地闪退吗？

不过可惜的是，肖允的脸皮比楚润想象中还要厚。

只见我们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肖大公子笑得万分友善而又略带歉意，一副诚意十足、可怜巴巴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回答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楚大小姐，就是在工作方面有事相求。不知道楚大小姐有没有时间分给我一点，听听我的疑难困境，再考虑下是否能够出手相助于我？”

楚润：……泥煤。都和你暗示我没空了。

楚润望着眼前男人笑得十足狡诈危险的狐狸样，只觉得额头一突，当即预感到以后数不胜数的类似的麻烦将会蜂拥而至……肖大公子显然是肆无忌惮地决心跟在她的身后“虚心求教”，做一枚优秀而又牢固的“牛皮糖”跟班学徒啊。

这男人也就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谦逊有度了。耍起无赖、钻进心眼、使起性子来真是比其他人还要令人头疼……

不怕愚昧无知的无赖，就怕高智商甚至高情商、好出身的无赖啊……真的不好甩，打不散的棉花似的固执劲儿——怎么样子对待都是麻烦。

尘世间，难免会有意志力足够强大超过一定界限，执意破门去看一看另一边的人。只不过，有的人有能力达成自己所期冀的目标，有的人只能够在梦幻之中寥寥瞥见几分。

肖允这位企图破门之人的意志显然已经无法阻拦了。只是，她对此——是要做事不关己、坦然回避的过路人，还是做教他识得、敬畏秩序的引路人？

楚润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瞬间之后，她干净利落地做出了决断。

“如果你希望我有时间能够分给你一点的话，那么——我就有时间。”楚润优雅而又颇具亲切幽默意味地浅浅一笑，声线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柔和与疏离。

她侧过头去，深邃如渊的墨色瞳仁中隐隐地有幽幽的紫色灵光一明一灭地闪耀着，如同梦境之中变幻莫测的鬼魅，以一种不容抗拒的魅惑力量，吸引着肖允不自觉地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