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梦魇之精
夜雨池，阳明楼，日月亭。
“姚夫强死了，今天凌晨。”石惊风刚从一阵轻烟里走出来，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他口中说着话，脚下同时三两步地径直走过去，坐到了位置上靠了下来，一脸疲惫与无奈。一系列动作，做得水到渠成，瞬间发生衔接完毕。
“依照法医的初步判断，迹象为——自杀。”他懒懒地倚靠在椅子上，把手随意地撘置在桌子上，说到“自杀”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语调，眸色深邃，明明灭灭间，意有所指。
“我刚带人去看过了，魂魄已经离体，应该已经消失了。”
说完，他把目光转向了众人，把话就这么抛了过去。
“往生局并没有接收到姚夫强的魂魄。”寻白羽接收到石惊风抛过话茬的信息，眼色沉了沉，答了这么句，抬眸看向楚润。
楚大小姐动作优雅地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垂眸含着笑悠悠道：“居容署也没有接收到姚夫强的委托。”末了，她侧眸看向了云胡。
云胡依旧是一副高山白雪的漠然眉眼，深邃的黑瞳凝结着层层寒冰坚然，端庄而又肃穆，冷情而又凌厉地接话道：“离世监也未曾接收到姚夫强的信息。”
云胡复又侧眸望向了石惊风，反问道：“你确定他是自杀？”
“根据现场的线索来看呢，确实是自杀。”石惊风在结实的木椅子上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神情散漫地打了一个哈欠，才继续幽幽道，“但从我们的角度看，他会是自杀的才怪。”
郑晗正和鹿瑶两人擦拭着一套陈年的古董茶具。米黄色的类似丝绸质地的布料，轻柔而又细腻地擦拭过茶具青花瓷的纹路，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双手拂过杯壁，不留一点指纹与痕迹。
郑晗笑了笑，淡淡道：“看来——这次动手的，又是位非人类界的高人了。”
“不得不说，蔺澄这小丫头本事还真挺大的。别的不说，借刀杀人这一招，用得是真的好。”石惊风嘴角讽刺地扬了扬，嘲弄似的笑了笑，“上次找的是我们楚大小姐，后来又利用了特别专案组，现在这一次，不知道她又利用了哪尊大佛帮她完成了这么个夙愿。”
楚润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眸色间沉淀着思索的宁静而宛转的光晕。
“现在她是上界要追查的离魂，体制内的路子，她是走不通的。那么我们推理怀疑的范围就缩小了。”
“想一想现如今能做到这个份上的非人类，你们觉得谁嫌疑比较大？”
石惊风摇了摇头，呵呵道：“人类害人，动机与目的都是可以明确的，嫌疑也基本可以确定。可是非人类界，尤其是妖界他们可散得很，别说嫌疑犯了，连动机和目的都并不完全。毕竟他们活得比较纯粹，与人类力量悬殊，难免会有一时兴起的可能。”
“那也不应该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不是受人挑唆，就是有意为之。仔细盘查，应该是能够查出来的，只不过会耗费些精力罢了。”
寻白羽拿过郑晗擦完了的茶壶，轻轻地把那漂亮古朴的青花瓷茶壶在自己面前放下，端正地盖上了盖子，精明的眸光温柔而无声地落在擦好了的茶具上，嘴角含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阿润说的不错——能有在往生局和离世监得知之前就提走魂魄且抹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的本事的非人类，有可能做出这件事的，就凭这两条，就能够筛选掉很多人了。剩下的，就是我们需要再查一查的嫌疑人了。”
“他回来了。”原本一直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冥思状的阴阳缓缓睁开了眼睛，蓦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杀人于无形，提取魂魄不留痕迹，有能力越过往生局和凡世监的耳目……蔺澄，是怎么找到他的？就算她有幸找到了，他又为什么会答应帮她？他突然间再次现世出手，究竟想干什么？
阴阳木然冷静的脸上渐渐染上堪称阴沉的神色，无不显示出她联想到的那个人不是个什么好处理的货色。
郑晗负责的是平生监，对于人间的情况最为清楚分明。见阴阳的神色，再把目前央京大市内的不好惹的非人类迅速地甄别筛选了一遍。很快，郑晗得到了正确对应阴阳猜测的答案。
他稳稳地放下手中刚刚擦拭好的茶碟，含笑的眼眸中藏着几分凛然：“阴阳，你感觉到了？是他出手了？”
阴阳沉默颔首，表示肯定。
鹿瑶闻言，擦拭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与郑晗对视，两人默然相对，她当即明白了郑晗指的人是谁。缓缓垂下眸子，注视着手中精致完好的青花瓷茶杯，鹿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间有几分不忍。
“我还以为，他这一世也要混在人类中间，做个乐得自在、富贵清闲的‘普通凡人’呢。”
“魇公子应天而生，只要这世上还有痴怨噩梦，他又怎么能够真的得到富贵清闲？”云胡正低头拿手机回着邮件，但这却并没有妨碍他跟随上阴阳等人的思路。
凡世监居于人间，比起地府直辖的往生局，更了解人间实事；比起精神容器界的居容署，掌握更全面的体制内消息。
庄陵这位总监平时都闭关而居，以其雄厚深沉的结界，以无恙山为中心，镇守着远山山脉。其余三位总管总监则是落于实处的充实忙碌，对于大名鼎鼎的魇公子低调地混迹生活在央京这件事，亦是清楚的。
云胡既然已经直白地点出了魇公子的称号，纵使楚润、寻白羽与石惊风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他，如今也都反应了过来。
“魇公子——不会吧，孟演他这一世不是忙着当明星吗？怎么他拍戏拍得好好的，跑去杀人了？还偏偏挑了姚夫强这么个人动手。”石惊风不由得“啧”了一声，有几分诧异与嘲讽，还带着几分难以理解。
楚润温柔地笑了笑，眼眸与语调，都如同盈盈宝玉那般，温润而薄凉：“姚夫强是当年半妖事件里掺着的人，想来这内心世界就‘丰富’得很。权谋算计，利益制衡，背后哪个不是恶念支持？”
“而孟演，可以通过吞噬人内心的恶念与软弱衍生的噩梦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这么来看，他会选择姚夫强来成为他修行路上的垫脚石，完事后干脆把他整个人都‘吃’了来充盈自己为‘梦魇’之精的事情，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或许，只是姚夫强自己觉得这日子幸福美满，无与伦比……而有人，恰恰把他视作梦魇本身。所以到了最后，他得了个被自己亲手营造出来的梦魇杀害的下场。”楚润扬了扬唇角，笑得柔婉而又讽刺。
“如果真的是孟演的话，这小子胆子还真的是挺大的。”寻白羽一脸佩服地模样，端起咖啡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故意放慢了语调，意味深长地“夸赞”他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常姐这段时间也在人间。”
“虽然不知道是命司大人还是尘司大人，或者是其他哪位上界的大佬，给我们亲爱的月常姐姐下了任务，要她亲自低调秘密地来人间实行。还有阴阳姐——虽然说来得都很低调，但是凭借孟家的地位，多多少少能够听到些风声的吧。”
孟月常，现任孟婆，常年驻守忘川。名门大家孟家与月家，辅助上界管理各界各司，其中也不乏有孟月常这等封神入仙的人物，可谓是地位权力卓然。
孟月常作为这一代当家人之一，两家事务皆有插手，纵使在外低调无比，在两家之内亦是声名赫赫。
“在已经有所察觉的情况下，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我们要盯的人动手。好久不见，我们魇公子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怕不是……和犬族那位族长认识？呆久了比较受影响？”
寻白羽的话越说越俏皮。玩笑之下，是深思的探究与斟酌的考量。
孟演虽然懒于做事，疏于体制，但他终究是孟家的人。孟家主要辅佐梦司，大多作风自在分散、潇洒大度。尽管大都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做死板循环的公务员性质的工作，但对于天地秩序也是敬然畏之。孟演作为孟家的佼佼者之一，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贸然对姚夫强动手，他究竟是想做些什么？其背后意味，当真耐人寻味。
“怕不是上界大佬们有意设计我们吧……前不久我们的某位驻守在人间的凤凰君刚被调走，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由呢——后脚孟演就出来吃梦魇了？之前孟演难道是因为有凰君盯着，怕被不受体制约束的荒火烧了他的梦魇，所以才这么安分着？”石惊风微微蹙起了眉头，一副既头大又头疼的表情。
某位曾经驻守人间、总是对孟演持特殊过分关注的凤凰君，正是现在鬼艳所顶替身份饰演的“林艳”。
凤凰君，为凤凰之首，不仅能号令百鸟，亦能够召唤凤凰。雌者为凰，称凰君。雄者为凤，称凤君。林艳是她在人间此世身份的名字，凰君本尊名曰：练宴。不仅是人间央京地界里唯一的凤凰，而且还是人间地界里的唯一一位凤凰君。
练宴驻守人间，背后显然有上界指令。如今突然离开，除了为鬼艳腾出“林艳”这一重身份之外，定是有别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