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取决于他是否犯错 犯了多大的错。
在沧山魔窟那些年,凤珩曾无数次身陷险境,甚至有好些次险些丧命,因此到后来他磨练出了极高的警惕和极强的耐性,也学会了即使被折辱,也能忍下来,然后蛰伏着,静待今后借机报复。
而这只方扑过来时,他最本能的想法的确就是杀了它,可因着凤鸢和洛迦在,他本是想克制住自己的想法,但对上方的目光那一刻,他却像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一般,全然只能凭着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行事。
毫无疑问,这只方有异!
电光火石之间,凤珩脑海里有无数个念头一闪而逝,可又是很突兀的,他竟蓦然地想起了那日晚霞里坠落的凤凰木花和那双温柔蛊惑的眼睛。
而这个人此刻就站在他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凤珩掐着方的手略松,而本是骤然暴戾的识海,也因着再次对上洛迦的目光而平静。
但旋即,他又立即强迫自己清醒。
而后,他遏制住方咽喉的手再无片刻迟疑的收紧,直至那呜咽越来越微弱,最后断了气,他也未曾有半分怜悯与后悔,甚至脸上依然是天真无邪的笑意,唯独眼里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残暴血腥。
事情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若非凤珩手中还有那只已经咽了气的方,凤鸢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见着往日里乖巧听话得不像话,完全无害的小白团子在眨眼之间就毫不迟疑地掐死了一只方,甚至就是此刻,方才她还感叹极为可爱、和自家小白团子很是相配的方就安静地被凤珩掐着。
软软糯糯的小白团子捧着一只同样软糯的毛茸茸,小白团子脸上都是乖巧的笑意,那方也像是睡着了般安静漂亮。
分明该是能萌到让人心都化了的画面,凤鸢却是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久久回不过神来,就连对上了凤珩那依然澄澈,却又交织了暴戾、畏惧、绝望种种纷杂情绪的眼睛,前些时日还心疼得不能自已的她都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并非是她不心疼了,而是她已经震惊到不知该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片刻间,也许是很久,直到洛迦的灵息涌入她的体内,她方才感觉自己冰冻冷寒的身体渐渐和缓,意识也随之缓缓归了位。
然后她便发现,在自己震惊着的这些时间里,小白团子手上被方咬的伤早已消失不见,可小白团子却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甚至连掐着方咽喉的动作都没变一分一毫,残暴嗜血至极,却又天真无邪至极。
蓦然间,怜惜之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陡然自心间升腾而起。
可在她看向凤珩的脸时,便又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双澄澈之下,却还交织着绝望、恐惧、希望种种情绪的眼睛。
眼前的一幕再次与那日暗牢里,无数魔兽啃咬着八岁孩子的身体,那孩子却只能绝望承受的画面重合。
暗牢大门打开,她便是在那一刻对上了凤珩的眼睛。
光亮骤然闯入不见天日的暗牢,属于孩子的眼睛里,深埋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恐惧苦痛,可畏惧之下却又随着光亮的蔓延而生出了微弱的渴求,是人骨子里,本能的对生的渴求,然而那绝望与渴求之下,埋得更深的却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是早知道不可能逃得掉的绝望。
又仿佛很是突兀的,凤鸢眼前浮现出了那张与凤珩容貌相似、却恣意张扬的少年面容,那张纵使魂飞魄散前依然含着笑的面容。
凤鸢阖了阖眼,遮住满眼纷杂情绪,掌心却控制不住的握紧,她一直知晓阿珩心中有恨、有怨,毕竟被那样对待过,纵然是还年幼的孩子,又如何能不恨不怨?
但自她养他以来,他最开始虽是不善言辞,也不愿意接近她,可却也是极为听话的。
而到最近,阿珩都已经变得开朗,也黏她了,她以为这是有所好转了,却忘了考虑经历过那样折磨的阿珩会不会可能养成嗜杀的性子。
是她疏忽了对他的关怀。
良久之后,她阖着眼,在凤珩眉心轻轻一点,本还僵硬站着的孩子便倒了下去,她到底是在他落地之前接住了她,可心底却还是不无茫然,只是看见了面前那抹雨过天青色的身影,她下意识地便拽住了他:“师尊,阿珩他怎么会......”
“他在骗你。”洛迦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闻之便教人连识海都是一片宁静。
凤鸢的心绪因此稍稍平复了些,可却还是不明白:“师尊是如何看出来的?”
她始终不明白师尊为何仿若什么都能看清一般,当初能看清小师妹的心思,如今不过见了阿珩一面,便看出了阿珩的异常,直接就用方试探阿珩。
本是被阿珩掐得断了气的方却是在从阿珩手中掉落时便活了过来,若是这般她还看不出师尊是有意用方试探阿珩,她也便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凤鸢因着沉入思绪里,拽着洛迦衣袍的手越收越紧,洛迦却是至始至终都神色淡然,也并未制止她:“凤珩若是自出生后不久便被抓去了沧山魔窟,本性初开时所能接触的皆为世间之恶,而无人与他为善,耳濡目染之下,他不辩善恶、生性暴戾本为寻常,我不过推测而已。”
师尊是这般推测出的吗?
她初见阿珩时便生了怜惜之情,后来阿珩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生人勿近的畏惧,以致于她甚至完全没有往师尊所说的方向去想:“那......您这般试探阿珩是?”
除却凤珩的暴戾是凤鸢没有预料到的之外,洛迦如此直接的试探也是她意料之外的。
方才方突起伤人,洛迦却没有阻拦,凤鸢整个人都是懵的。
似是听出了凤鸢话里的意思,洛迦这才微垂下了视线,清淡如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没受伤,你的所见所闻皆是方由凤珩心中所想而幻化出的景象,方只是和他对视了,扑向他是幻境,咬伤他也是幻境。”
他看着她道,“方能由对上它目光之人心中所想而炼化出幻境,凤珩认为方会伤害他,因此想杀了方。”
洛迦的本意也不是要将凤珩如何,他会用这般直接的方式试探,一则不过是为了让被蒙在鼓里的凤鸢明晓真相,二则是要敲打凤珩。
若是他真的要想将凤珩如何,以洛迦的心智谋略,完全可以教所有人都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凤鸢只觉浑身一片冰凉,她也想起了那只方方才的异常。
方是上古仙兽,按理来说不会被毫无修为的凤珩抓住,即使抓住了,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然而那只方却是被阿珩抓住后就只是挣扎,再无别的动作:“阿珩心性真的这般坏吗?”
她说不出更糟糕的、能形容凤珩的话来。
洛迦道:“方的确喜善厌恶,但它当年没有对你师姐布下过幻境。”
会被方炼化幻境的人,只会是心中没有一丝一毫良善之人。
凤鸢呼吸一窒。
洛迦这话几乎就是告诉她,凤珩在沧山魔窟的耳濡目染之下,已经养成了性本恶的性子。
对于苍栩之事,凤鸢是略有耳闻的。
当年苍栩还未被洛迦收入门下之时,也曾受过非人的折辱,甚至因着那些年的折辱而险些入魔。
用她曾经的世界的话来说,那时的师姐就是妥妥的厌世且暴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