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梦蝶
周庄梦蝶
季子春好生等了一会儿，山中不知岁月，天空雾蒙蒙的也看不清天光，一直等到云层无光那位黄先生也没现身，她无奈之下只能进到摆了桌椅似乎用来迎客的屋子。
另一面墙边摆着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着炼丹和阵法的古旧书籍玉简，季子春按捺了一会儿好奇心，又等了一会儿，她想既然是山鬼哥哥的故友，那自己在等待的时候看看书也没什么吧？
于是她挑了一本《炼丹心得二十》看起来，这一看便不可收拾，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黄榭自从收到时机已至的消息后一直在做准备，早先年份不足的几味草药如今也到了采摘的时候。季子春来到周庄之时，他正在燕国极北之地采摘一株千年雪莲，心生感应，但雪莲尚未采摘完成，只能现慢慢地取了冻土放在玉匣子里，一点一点将雪莲的根须毫发无伤地取出放入其中，返回周庄就看见她坐在桌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笔记。
“咳咳。”
季子春这才惊觉，赶紧把手里的书放下站起身：“前辈，我不是故意……”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黄榭看着像个美少年，行为举止却格外老派，他在另一边坐下，笑着说，“再说了，你我修为接近，也不必叫我前辈了，叫我黄先生就好。”
原来这就是传说活了八百多年的仙人，季子春感受到他的修为，也是元婴后期，作为一个元婴来说，八百年已经很长，而他的相貌如此年轻，显然说明修炼有成的时间很早，但却在元婴后期如此之久，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互通姓名，黄榭问了几句后，过了半晌，他问：“看样子你并不是真心想跟着我炼丹？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山鬼是不是？”
季子春沉默了，来的路上她就想过，她自己现在就可以炼出四五品的丹药，对她目前的修为来说完全够用，若不是想要帮上山鬼，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急着来学炼丹术。
黄榭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如今灵气衰退，炼丹的难度大大提高，外面的丹方多数残缺不全，炼丹师们要不就是不知所踪，要不就是转作其他，即便你日后想学，六品丹药便是极限，跟我学，我可以教你如何炼出八品丹药。”
“连先生你也炼不出九品吗？”季子春擡起头。
“九品？”黄榭的面容被烛火照得明暗不定，“九品丹药炼的是人，付出的必然是生命的代价，有传闻，干将莫邪以身造剑，炼丹也是如此，你若是真想学，现在拜我为师，日后我自然会教你。”
他们当场举行了一个简陋的拜师仪式，季子春跪拜在地三叩首，黄榭端坐着受了这大礼，又喝了她递来的茶水，这拜师便算完成了。
季子春将此前所有困惑都倒出来，黄榭毫无保留地一一解答。
“你此前获得的灵丹，便是所谓灵丹妙药，当年古人可以依靠天地间精纯的灵气炼制，如今却只能靠药材，功效降低了不少，传闻服用一枚灵丹可以涨百年修为，现在的灵丹就没有这么霸道的功效了，恐怕最多十年。”
“我之前用此丹突破了结丹后期……”
黄榭了然：“难怪你身上有此丹灵气残留，没有关系，就算你服用过灵丹，此物对身体残留的药性不多，下一次服用仍然对你有所增益。”
时候不早，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黄榭便笑道：“时间还有，不必着急，你先去歇息吧，明天我把炼丹术从低到高的丹方都整理整理，一一教你。”
季子春就住在旁边的客房，她环顾屋内与黄榭那屋别无二致的简陋陈设，想起鬼山上的住所，同样的简陋，床也是石床，让她感到分外亲切。
之后，黄榭果然将炼丹之术倾囊相授。
虽说他平时对季子春态度温和，但是个非常严厉的老师，两个月的时间，便督促季子春背熟了所有他知道的四到八阶丹方，并一步步教她辨药、采药。
这其中，季子春也将自己能够催熟草药的事情告诉了他，黄榭并不意外：“你果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却没说适合什么，季子春忍不住想，是适合炼丹吗？还是别的呢？她擡头还想说什么，黄榭已经指着一株百年七缘草开始细细讲解其药性用途了。
如此秋去冬来，在没有外界打扰的情况下，季子春竟然已经在周庄跟随黄榭炼丹了近一年时间，因为时常出门寻药，她和周庄的村民都混熟了。她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木属灵力更是与炼丹术相辅相成，季子春逐渐沉浸其中，修为也稳步增长，甚至摸到了闻道的边缘。
直到某一天，传讯令久违地连传三条消息：速回永阳！
“看来时间已经到了。”黄榭站在她身边注视她取出传讯令，“不过我毕生所学也已经基本上都传给了你，子春，你且去吧，带上我的炼丹心得，那么我的心愿也就了了。”
黄榭言语之间总是会透露出大限将至的感觉，季子春今日总算借着将要离开的时机问出了口：“黄先生，你明明还有不少年数好活，也不是不能继续突破，何不游历大好河山，非要这么丧气做什么？”
“想必你一定很好奇，村民也跟你说过不少传闻吧？”黄榭表情奇怪，“日后或许没有再见的机会，也罢，我便跟你说说好了。”
“大概两百多年前，我的炼丹之术已达到极致，除了九品，没有什么丹药是我不会的。当时我以为九品丹药之所以罕见，乃是因为古人可以引天雷入丹，于是尝试了无数次，但我始终无法成功，还为此受了不少暗伤。我的师父年事已高，他让我不要再试了，只是说时机合适自然会让我看到。可笑我当年天真……竟还负气跑出去到处寻找九品丹方……”
黄榭仰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后来，又过了三十七年，我师父以身作引，最终炼出一颗九品天元丹，直到丹药被送到我手中，我方知晓九品的秘密……这也是我为何容颜不老的原因。天元丹将我的修为硬生生推到元婴后期，但我终生无法突破，我也不想突破，就这样教出徒弟，以身化丹便是我最好的归宿。”
季子春沉默。
“突破元婴之时，我遇到的心魔便是我师父，但并非是我打败了他，而是他放过了我，或许我心中认为师父是不会害我的吧……”黄榭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
“心魔？”季子春想起自己当年的心魔，“黄先生，结婴时的心魔到底是什么？之后可还会再遇见？”
“看来山鬼没有告诉过你，心魔就是内心深处的恐惧，并非什么外来之物，因此结婴时服用静心的丹药可以事半功倍……”黄榭嘲讽地笑，“这些都是古往今来传下来的，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修士意志不坚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不然我当年明明点了静心香用了静心丸为何还会看到我师父……至于之后会不会遇见，我毕竟止步于此，无法告诉你更多，但我听说结婴是摆脱皮囊的第一步，更是初入永生的门槛，所以才会遇到心魔，是这片天地给我们修士的考验，子春，静心的丹药我这还有不少，你拿去吧，说不定用得上。”
季子春也不敢耽搁太久，她安慰了黄榭几句，想着等急事办完就来看看他，带着几瓶丹药和几十本黄榭多年来炼药的心得离开了周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