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繁弱
皇后话音未落，阿馔和阿肴就抢着回话：“皇后娘娘饶了奴婢！那天晚上掌灯时候，唐贵人确是带了一女子回来，还在宫中留宿一夜，可到了第二天晨起后，那人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样的女子？”太皇太后问道。
“这……”二人对视一眼，瑟瑟道，“奴、奴婢不知，她帷帽上的纱幔直垂到胸前，奴婢是真的没看清！”说到最后都急出了哭腔。
“那你家贵人如何称呼那女子？”
“唤、唤做……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委实忘了！求娘娘饶了奴婢贱命！”
我撇撇嘴角，当日她二人听说我品阶低微，就失了兴致，对我再不上心。连卖主求荣都做不好的蠢货，还想着拜高踩低，也算不堪到一个境界了。
“那女子……自称因家世之故，不便以真面目示人。”唐紫茸的陪嫁丫头繁弱闭了闭眼，“奴婢记得，贵人唤她小狐……”
“小狐？！难道是秦家妹子还活着？就在宫里？！”东光长公主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被刑岳眼疾手快托住臂弯。
一直侍立在旁的大长秋冯拂突然跪地，叩头道：“奴才该死！是奴才疏忽了！大概稍早前个把月的光景，宫人们议论纷纷，好像有个宫女出现在挽晖阁，随身带了一枚光彩四射的玉环……奴才以为是风言风语当不得真，一时大意，未曾奏报太后娘娘。”
——后宫都快被翻个底儿朝天了，冯拂却故意在此时说上这样几句话，恰到好处的表明太皇太后是直到今日才听说这事！
冯拂继续道：“刚刚暴室奉懿旨收押在挽晖阁兜揽生意的内监，自其居所搜得账册确是记载有‘九晗凝曦环’字样，不过旁边已用小字标注‘本主已赎回’，请太皇太后、圣上明察。”
“皇帝怎么说？”太皇太后声音平平，看不出太多情绪。
“皇祖母，我……”我只觉口干舌燥，声音异常沙哑，“臣和三姐、六哥、小狐还有表哥、华予，都是幼年玩伴，同表哥和小狐又格外亲厚些。当年秦相事发，小狐就彻底消失了，她若真还在宫中……”我哽了下咬字加重：“那么臣不会一直无所察觉！所以孙儿以为，这是空穴来风，毕竟已经时隔九年了，皇祖母！”
就在我说话时，繁弱猛地抬头看我，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逐渐转为惊恐。
我无暇他顾，因为我看见刑岳已经起立：“陛下圣明！臣也认为小狐不可能在后宫——但空穴未必无风，臣记得九晗凝曦环为历代秦氏族长持有，所以只要找到那玉环的持有者，就可顺藤摸瓜，摸到秦逆余党。”
“好一个顺藤摸瓜！大将军准备怎么摸？难道要把朕的后宫都摸个遍？”
刑岳轻笑：“所以臣说‘陛下圣明’，臣正是此意。”
我：“……”
“皇上，内廷为天子居所，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所以臣请皇上垂范宫人，自紫宸宫起，依次搜宫。”
我被气笑，霍然起身：“大将军，古往今来除了亡国之君，还真没听说过哪代帝皇的寝宫可以任人搜检！将军是认真的吗？”
刑岳也笑了，笑得气定神闲：“崔丞相常说，皇上肩负江山社稷之重，不得以身犯险。如今后宫就存在威胁到皇上安危的人，臣为社稷故，不得不请旨搜宫。”
他分明就是在算计我，可说出来的的话却句句是为我着想，以致我连发怒的立场都没有。
我咽了口唾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放缓了态度：“这、这宫里守卫森严，哪里就威胁到朕了？何必兴师动众！——当然表哥是一片好意，石奴心领就是了。”
我及时讨饶，我也果然看见刑岳目露迟疑之色，然而只在一晃神间，他便立即自嘲地笑了。
“后宫的禁军若当真尽心职守，景明宫也就不会状况频发！皇上试想，景明宫树上的碎绢，会不会是有人爬上杨树，准备逾墙跳到西长巷时不慎刮破裙角留下的？这样的人潜伏在皇上和两宫太后的起居四周，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真是越说越错，我下意识闭紧嘴的同时，忍不住皱紧眉头，心中拢起一个巨大的疑团——怎么刑岳猜得这样准，就好像他都亲眼见过似的！
太皇太后问刑岳：“你看该如何补救？”
“回太后娘娘，臣以为要重惩当夜轮值的禁军侍卫，悉数发配到边塞之地！左威卫府兵一向训练严苛、从未有过差错，臣请以其补禁军不足之数。”
我想这才是刑岳此番声东击西的真实意图，这样一来，今后我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将置于刑氏的监视下，私自出宫就更成了天方夜谭。
我张张嘴，才刚囫囵吐出一个字音，就听太皇太后说道：“就这样罢。赫赫天家……容不得半点闪失！”
我愤怒地半撇过头去，早前我为了能把禁军换成亲信，数年隐忍以待亲政。我使出了搏命的劲头，可还不到一年的光景，就这样被换回去啦？
从没这样憋屈过！
太皇太后淡然扫一眼形同对峙的我和刑岳：“皇帝请坐，骠骑大将军你也坐下，老妇还有话要亲自问唐贵人。”
冯拂领命，退出去请静充媛和唐贵人。
“来人，将此三婢带下掖庭局，听候处置。”
侍卫进来要带阿肴阿馔离去，繁弱却挣脱开，猛扑向我：“圣上！唐贵人少不更事，原是入宫待年，求圣上开恩，放小姐出宫……”
“是你家小姐想出宫，还是你想出宫？繁弱，你太心急了！”说完，趁她愣神之际，我挥手，“带下去！”
因有外臣在，静充媛唐贵人只好在殿门外止步，隔着帘栊叩首告罪。
“罪妾充媛崔氏，忝为一宫主位，却不能约束本宫嫔御婢仆，罪妾愧蒙天恩，惟请上殿降责。”
太皇太后不予理会，端坐许久后沉声道：“唐贵人，你的侍女不似你一般善忘，她们已经把该想起来的都招供了。贵人是现下就能记起一二？还是要到暴室去仔细回忆？”
一帘之隔，我听见唐紫茸吓得抽气：“臣妾真不记得了，就算去暴室也想不起来，要不娘娘直接把臣妾关进长门舍吧？”
我翻个白眼，东光长公主直接被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