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同榻
茸儿的眼睛忽的闪闪发亮,迟疑了下艰难摇头:“这是给姐姐做的,茸儿不吃。”
“嗯?”我声音上挑,又将羹匙向前递了递。
她没忍住,极敏捷地啄去一块儿银耳,嚼得有滋有味。
一碗银耳枇杷露,被我和茸儿推来让去,直吃到入更后雨急风骤。
我斜倚在内殿那张螺钿榻上望着窗外的暴雨如瀑,东南方向不时划过的闪电似要割裂夜空,这雨今夜若不停歇,恐怕明日的曲水流觞就又不能如期举行了。
唐紫茸走到窗前,挡住我的视线:“姐姐请在这里安歇,我让忘归收拾出外殿……”
我立即打断道:“不必麻烦了,你这长榻足够睡下我们两个。”
“姐姐不知,我平时睡觉极不老实,阿兄说别人是打醉拳,茸儿是打睡拳!繁若和忘归都不敢和我睡。”
“她们不敢,我敢!”我忍下坏笑,“今夜我就是要和茸儿同榻共眠。”
我说要同榻而眠,唐紫茸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这时突见一道霹雳响彻殿宇,她一边关窗一边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便睡下吧。”
她掩好窗子回身,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不可思议道:“姐姐这么快就躺下了?”——前一刻我还斜坐螺钿榻旁抬眼望天,她不过一个转身,我便已御体横陈。
我看着她的眼睛,装得无比认真:“走了这半日,累了。”
她点头附和:“茸儿也累了。”
我向里侧挪动了下身子,拍拍旁边,大有反客为主之势:“既是累了,那就快些上来吧。”
“姐姐稍等,我还没除衣。”说着话,唐紫茸便开始卸妆。
我斜眼看着她卸去钗环,而后脱去襦衣、自解罗裙……素来妃嫔侍寝,都是由宫闱局的积年女官教引,待妃嫔收束妥当后,方被送至我面前。我何曾像今日这般,从旁看得仔细?
这时唐紫茸已褪去亵衣,露出里面系着的朱红软绫抹胸。我只觉心痒难耐,忍不住“咕咚”一声,重重吞咽了下口水,这时才意识到被我忽略了一事。
“姐姐,我来了。”唐紫茸已手执烛台,向寝榻行来。
不好!我眼珠转了两转,随即抖开大被,用被口紧紧掩住口鼻,只露出眼睛。
她已走到榻前站定,举高烛台照视下来:“这是怎么了?姐姐这样,不觉得憋闷吗?”
我指了指她手中烛台,拧眉低嗽数声。
唐紫茸看看手上正黑烟升腾的蜡烛,便明白了——宫闱局见唐贵人无宠,连带着她寝殿里用的蜡烛都只给杂质极多的油蜡,这种蜡点燃一段时候,就会冒出黑烟,直能熏得人口鼻发黑、眼泪汪汪。
当下她点点头:“姐姐且先借些光亮宽去外袍,茸儿再挪开烛台,可好?”
当然不好,很不好!我可不想露出马脚!可我既已领教了唐紫茸的执拗,知道对她的任何坚持,都不宜直接驳回。
于是我迟疑半晌,闷声闷气道:“害羞。”说出这话,我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唐紫茸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猛坐起身,趁她不备“呼”的一下吹熄蜡烛,殿内顿时陷入一团漆黑,黑暗中我听见她抱怨道:“姐姐怎就把蜡烛吹灭了!茸儿还想秉烛夜话……”
“你刚刚不是捡拾到一颗珠子么?放在枕前,正可照亮。”我提醒道。
“对啊!”她恍然,“茸儿竟忘了捡到夜明珠的事!”
一阵风刮过榻旁,我知道这是她跑去寻珠子了,我坐在黑影中,无声又得意地笑了。
不一时唐紫茸捧了那颗光华流转的夜明珠回来,安放在枕前。于是不大的寝殿里,尽笼于溶溶水光里,便似满月行至中天,银霜遍洒。
我这时才肯从容脱去外袍,重新躺好——夜明珠置于枕前,利用珠光投射到下颌打下的阴影,正可遮挡我的喉结。
茸儿掀开大被被角,躺在我身边。我于枕上转头,见唐紫茸安静的仰面平躺在那儿,她光洁的额头下,眼眸如一泓天泉水,净澈无尘。一握乌丝随意搭在肩头、撒在朱绫抹胸上,红黑对比愈显张扬大气……
“姐姐看茸儿做什么?”唐紫茸感受到我的注视,也转头看我。
我故意挑逗:“我在想,我们这样同榻而卧、同枕共衾,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的恩爱夫妻。”
她思量了下,突然说道:“我听说民间嫁娶,都是夫年小而妻年长,如此说来,茸儿是丈夫!姐姐是新妇!”
我暗自好笑,她这是彻底颠倒了雌雄!当下我只宠溺地笑笑:“好,今晚我便依你。”
唐紫茸以为不过是姊妹间的玩笑,闻言大喜过望,侧躺向我试探着唤道:“娘子?”
我也侧过身去,竟当真低低回应了一声:“夫君。”
一时之间她笑得花枝乱颤,长榻都被震得吱吱作响,我暗自咬牙,这动静!
“夫君?”我又唤了一声。
“不是都唤过了么?娘子怎的还叫为夫?”她不解看我。
我眯了眼睛,邪邪一笑:“既已定了夫妻名分,你倒是来做夫君啊!莫不只是个银样镴枪头?!”
“哈?”唐紫茸不明所以,傻傻问道:“……什么?”
我忍笑忍得艰难:“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郎君,你倒是来恩怜妾身啊!”
她未经人事,眼中既有慌乱又存了好奇:“怎、怎么怜?”
鱼已咬饵,我心情大好:“想知道?那你也唤我一声夫君,我便告诉你!”
“夫君!”我话音未落,她已极爽快的叫了一声。我也听得极是受用。
“娘子……”我哑声唤道,伸出双手握住她双肩,柔性用力使她依旧躺平,接着这个动作我已俯身向她。我略略低首,在她耳畔细细述说云雨之事。
唐紫茸随着我的述说,大睁的双眸里流光溢彩,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脸颊染上一层恰到好处的红晕——那是自然而然的含羞,绝非轻狂造作女子的酸羞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