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剖心 - 帝业谱 - 李青妩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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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剖心

“你心中既已笃定我怨恨你,又何必来问我?”她看我被噎到无语,方扬眉浅笑道,“怨否在我,信否在你……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心头一震,是啊,随着她的嫁往南梁,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徐徐放下手来背到身后,声调板滞:“你入梁宫后,行事不可操之过急,切记收敛锋芒、广结善缘。”

“嗯。”

我顿了顿,继续道:“南梁后宫现由懿肃蔺太后统御,蔺氏戚族权势滔天,你要提防蔺太后。”

“嗯。”

“蔺太后幺儿竟陵王梁大业,素有凌云之志,必不甘久为池中物。你在入宫之初尽量避开竟陵王。”

“嗯。”

“待你承宠后”,我声音喑哑下去,好像被一团麻絮堵住了嗓子,“自会有人在梁宫里接应你,告诉你该做些什么。”

“嗯。”

“……”我张了张嘴,已是无话可说。

“可都说完了?”纫秋仰起脸来,异常平静地问我。

这次换我干涩的“嗯”了声,纫秋便笑了:“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我静默以待,她却长久不语,就在我以为她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时,她突然抬腕,以右手拇指食指轻牵住我的下颌,稍稍用力迫我低头看她。

我全身一震,她怎么敢?!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人胆敢对我摆出这样的姿势!我正待发怒,却见她唇角露出一个甜中带苦的微笑,我气力顿失,整个人就像被掐住七寸的毒蛇,任由她的摆布。

“我还记得长安西市杏花摊前,你信誓旦旦要做我的郎君。我当时想,你虽为长安贵人,可偌大一座长安城,你怎会记得一个萍水相逢擦肩即过的路人?过不了个把时辰,你就会将我抛诸脑后……”

时至今日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道她以为动之以情,我便可收回旨意?

我皱眉道:“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

“嘘!听我说完,你不要插嘴!”原先捏住我下颌的手指轻巧上移,抵在我唇上。我略低头看她,只见她面如海棠滴血,眸似春水横波……我心生疑意的同时,胸口涌起一阵燥热。

“然而东陵山再遇时,你直呼我的名字,我猜到你定是着意打探过我。我以为我会恼怒羞愤……可我这颗心就像被浸透了蜜酒似的,回去后总觉无来由的欢喜,无来由的忧心……”

纫秋含笑问道:“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你说,‘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来了、也等了,可等来的却是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我无言以对,只下意识扯动嘴角,上唇恰好摩擦到她的指尖,我脑中“砰”的一声,心下重重一荡。理智告诉我要尽快逃离、迟则生变,可我就是挪不动脚步。四周弥漫的花香越来越浓,我如蜂似蝶沉醉其间。

“我当日满怀憧憬的走进未央宫,就被带到了这漪澜殿”,忆及初入宫闱时的委屈,她语调略显闷重,“那天我在殿外直站到东方欲曙,我对自己说,漪澜殿虽地处僻远,可总算离你更近了些,这样已经很好了!”

“后来的宫廷岁月证实我这想法不错,你在朝堂上的一言一行时常可传至后宫,我听着嫔御侍监的私下述说,逐渐地明白了,我的郎君不会汲汲于儿女情长,他的襟怀足可鲸吞天地日月,他的夙愿是要成就千秋帝业。”

我鼻腔酸涩,嘴上却哑声问道:“闺中女儿惜春时,悔教夫婿觅封侯。嫁得朕这样的郎君,你定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谁让你选了这条路、而我又选了你呢?我早就想好,来日你夙愿得成、一统河山,我看你君临天下;可你若不慎败了,我便与你同化尘灰——最坏不过一死,还能怎样?”

她意态翛然洒脱,竟是早已将生死看轻看淡。

“你这妮子痴心错付了,我哪里值得?”我侧过身看一眼窗外,从这里刚巧可遥遥望见思隐阁外廊檐翘翼,我一咬牙一狠心,问道“你可知,周慧母子……是怎么死的?”

“……我不想知道!”纫秋声音里难掩惊慌。

“不想知道,那就是已经猜到了”,我怪声怪气怪笑两声,“纫秋,你避重就轻了!千秋帝业,远非生死成败那么简单,世人都欲一览绝顶之上的无限风光,可在此之前不得不承受的恐惧、愤恨、伤恸……所有这些可以把人逼疯的情感熬煎,却没有几人承受得来!”

说到这里,我重重呵出一口浊气:“我曾说过,此生最悔之事,莫过于当街调戏你!这是发自肺腑之言,我不知道我这颗心还可以狠绝到什么地步,既然注定要做孤家寡人,当初就不该招惹你。”

我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匪夷所思——长久以来,我总是着意卫护我的帝皇尊严,不肯在人前显露心底的脆弱畏惧,哪怕御前一众近侍也无缘得见。谁知今日竟当着她的面,我如此轻易就剥去层层伪装,露出最柔软最真实的内心。

我无奈摇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殿中静得针落可闻,我以为她终于心灰意冷时,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声的啜泣。

我错愕地回首望去,见她正哭得不亦乐乎,我不由皱眉:“怎么又哭了?”

她哽咽难抬,几度开口都语不成声,最后我从她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句话:“我、心疼……你。”

“……!”我呼吸陡然加重,只觉她斑斑泪滴直洒在我心底深处从未被触及的所在,化作氤氲春水,迷懵了我的心智。

我近乎失控的伸出手臂,此刻只想拥紧她,将她揉进我的身体里,再不分离。

一朵梨花恰好落于掌心,我犹自对她笑笑,就要捡起梨花簪在她发鬓间,然而我指尖不听使唤的颤抖,奇怪,这梨花怎的触手冰凉?

我看看如冰雪凝就的花瓣,又看看双颊灿若云霞的纫秋,终于后知后觉我浑身都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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