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罪己 - 帝业谱 - 李青妩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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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罪己

我扫视殿上衮衮诸公,侃侃而谈:“南梁使团,正使梁誉任枢密使,副使蔺非然拜鹰扬都帅。前者握统兵权,后者控调兵权。这二人虽无实战经验,可职责所在,惯习兵法战阵。”

刑岳静静地听着,我知他必早想和蔺非然较量。蔺非然和刑岳,同为贵戚出身,皆是拜将开府的统帅。

“朕额伤未痊之前,请表哥代为款待梁誉和蔺非然。表哥只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夏的骠骑大将军,并非空得战神之名!”

南梁派遣两位手握兵权的使节,其意不言自明,是想趁我荒年派兵攻打——更何况梁誉对我充满了敌意。

梁誉此人,弱冠之年辞赋名动南梁石头城;入仕后焚琴明志,从此改却宗室子弟的绮丽奢靡;拜相后他不矜高位,深孚民望。

从馎饦外秘阁的密报,我觉得梁誉重名,且他目下所得,远不及他的觊觎——他觊觎的,是梁皇和夏帝的皇位!

廿年前夏梁两国和议联姻,南梁公主若无子则夏归梁;南梁公主诞下子嗣后,若梁皇无嫡子,则梁并入夏。就因这一纸和议,梁皇迄今无子,却无法从宗室子侄里择贤立为皇太子。

可若南梁出兵灭夏,天下一统。尊宠秦皇后、至今虚置后宫的梁皇,便可再无忌惮的选立子侄承嗣,斯时已博得百姓交口赞誉的梁誉,无疑将是上佳人选!

若南梁一举灭夏,于梁誉而言,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可一旦战败,他也可能失去如今手握的一切权力。我命刑岳招待梁誉和蔺非然、探讨兵法战阵,意在警示对方,大夏带兵统帅是经历过沙场上血火之中拼杀出来的,南梁不可能取胜!

刑岳黑眸中有会心笑意,他起身端然道:“臣领旨。”

他身边的崔丞相微翘嘴角,如一只看见游鱼的老猫。我以为他又要习以为常发一通阿谀肉麻的言辞,可这一次,崔煊只深以为然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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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我身着素白袍服,登上朱雀门城楼,准备御笔亲书罪己诏。

我向下观望,横街前站满了文武百官,距离朱雀门最近的是礼部官员,已布置好龙亭承旨。

横街以外,百姓人头攒动,其中不乏衣衫破旧、面带饥色的难民。

我点点头,人越多越好。这时我远远望见有青衿白袍的士子在行礼叩拜,不由皱眉——明日制举,他们跑来添什么乱!

肃穆的韶乐自我身后奏响,我只好展袖坐于御座之上。

案几上已装裱好云龙纹黄绫的空白圣旨铺展,只待我书写、钤印。我侧头看一眼备好的酽浓香墨并丹砂诸物,又抬头看向议论纷纷的百姓。他们之中真的会有人相信,天灾是因天怒于我?

我抽出腰间的太阿剑,剑身在阳光下散发如水光泽。城楼下、朱雀大街上静谧如无人之境。城楼上侍立我旁的三公九卿,有的开始觳觫不安。我冷笑,他们不会以为皇帝被逼下罪己诏,气怒之下神志不清准备血洗朱雀门吧?!

我横剑于身前,缓缓抬起左手,锋利剑刃划破手掌。我左手握拳凌空虚置于墨上,稍一用力,鲜血便自拳心流出、融于墨汁。

我执起玉搦霜毫饱忝血墨,缘笔而数,一边朗声道:“诏曰:朕闻,天子之血可致神明、通鬼神。为民为社稷故,朕何爱此身?故溶血于墨,为罪己诏书。

“岁末苦雪、年初苦雨,青苗冻浸于地,以致赤地千里,子民流离失所。此天咎于朕躬,朕惟揽天罚于一身,为民祈福,为朕躬祈祸。故嘉亲王放洛阳粮仓、关陇河内官员私放长平仓之罪,尽数赦免!

“朕痛定思痛,饥民流徙、诸地粮仓力有不逮,此皆连年征战之过。劳师袭远,必载粮于道路,我朝三年疲役,劳民伤财!‘王时靡盬,不能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朕悯民情,痛陈朕之过!

“故朕诰尔民,尔其勿忧!天降罚则朕承,民无食则给粮。长安太仓余粮盈足,尔其勿忧!钦此!”

写毕,钤盖从慈寿宫取出的天子之玺,礼部属官卷起诏书,双手捧持至朱雀门楼正中的朵云金凤口中。牵动机关,金凤自城楼上沿彩索徐缓降下。

我站起身,城下百姓不再观望、议论,只仰起脸静静地望着我。

我尚未亲政,虽说罪己,可我却将过错归咎于征战。那么以军功战勋立足的刑氏,自也难辞其咎。粮仓乏粮,百姓无食,究竟是谁人之过?人心动若明镜!

降诏后我走下朱雀楼,汤圆说道:“主君,刑大将军和南梁正使奉旨见驾。”

我回身,就见刑岳与梁誉站在不远处,我向他们招了招手。

趁着两人行礼时,我不动声色查看梁誉神情,较之初见明显和悦了许多。我笑道:“这几日朕沐浴斋戒,未能款待梁卿与蔺卿二位来使,故此命骠骑大将军代朕接待。礼数不周,还请勿怪。”

梁誉躬身道:“陛下言重。臣这几日同刑大将军盘桓,相谈甚换、受益匪浅。”

“如此甚好”,我视线自然望向刑岳,乍然见他眼中少有的惊慌。我知是因这罪己诏之故,因此只当未见。

我对梁誉点点头:“梁卿,明日是我大夏制举之期,朕想邀梁卿同往礼部,可否?”

“臣愿伴驾同往。”梁誉躬身道。

我继续道:“明日晚些时候,朕在熏风殿设宴,款待来使,到时皇太后也将召见梁卿。”

梁誉叩拜道:“臣谢陛下……”他容色中似有未竟之言。

我抬眉:“卿有话不妨直说。”

“陛下恕罪”,梁誉沉吟道,“臣斗胆像大夏天子求一恩典,明晚熏风殿宴饮,皇太后召见之时,臣可否见一见阿妹。”

“阿妹?”我疑惑不解。

“臣阿妹,是南梁遣嫁的清宁公主。”

刑岳恰与此时回神,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就是皇上的和妃!”

提到“和妃”二字,梁誉脸上难掩羞怒之色。

尔母婢也!我瞪向刑岳,今晚我就让“和妃”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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