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谋刺
偌大一座北阁重新归于寂静,我抱膝坐在青蒲上,竟就这样睡着了。
一声琴弦挑动把我吓醒,我皱眉怨怪:“饼饵,自今日起,你离琴能多远就多远!”
寝帐外没了声息,正当我迷糊着又要睡去,琴音再次响起。
琴音时而高亢、时转低沉,悲凉慷慨、自成气韵。看来,是馎饦回来了。
我再难入眠,奋然一跃而起:“馎饦,你这曲《广陵散》,未免过于悲伤了。”
馎饦停下琴音,欠身道:“主君,贺郎中已将人带进了待月阁。”
我疾步而出:“更衣!备辇!”
我自霜橙手中接过湖蓝色的曲裾长袍,快速披拂在身,一边束紧袍带一边说道:“吴盐暂于居所禁足,所有过从甚密之人一律软禁!还有,凡南梁随皇太后、和妃遣嫁进宫的内侍、宫婢,给银五两,今日酉时前必须逐出宫门!”
我的声音极轻,语速极快,仿佛在每一个字上划过,不甚着力。
我看着汤圆道:“你拿着朕的手谕,知会内侍省协助你来办,不可有漏网之鱼。”
汤圆看着我的脸色,躬身领命,又迟疑道:“主君打算将吴盐阿姆禁足到何时?”
“……”,我低下头,一滴泪水直直坠落,“今夜之前。”
我依旧带了貂蝉冠,登上步辇,驾幸熏风殿。
我在正殿召见了礼部、鸿胪寺、光禄寺的官员,这些人连日来为小至日的夜宴而忙碌,我的到来,无异于添乱。
“丞相今日可来看过?”我袖手而立,随意吩咐道,“各国使节席次是如何安排的?取来给朕看?”
礼部尚书躬身道:“启奏陛下,崔丞相于一刻钟前才刚离去……”
“真是不巧,朕还有事要寻丞相商议。”我摇头,略感遗憾,“明日晨起朕就要起驾前往斋宫,后日方得回宫。”
光禄寺卿双手奉上绘有诸邦国来使席次的图卷,汤饼接了转呈予我。
我极其简略地看了一遍,淡淡吩咐道:“将高丽国使节的座次,移到扶桑国使节之上。”
鸿胪寺卿闻言,大惊失色:“陛下不可!扶桑国使节席次一向在高丽国使节之上,若今年冒然更换,臣恐高丽和扶桑两国使节,当场斯闹搅乱夜宴啊!”
他说对了,我要的就是搅乱夜宴,以便我那仇弟浑水摸鱼。
当下我轻笑一声,看向贺隼:“贺卿以为如何?”
贺隼拱手,早已意领神会:“启奏陛下,高丽国为老王,而扶桑国为新主,今年扶桑国来使居于高丽来使之下,亦无不可。”
“就这么定了!”我无声的笑了。
汤饼捡拾起席次图,重新交到我手上,贺隼早跑去取一支忝足墨汁的霜毫:“陛下!”
我笑着接过,亲自改了席次图:“此等小事,就不必特地告知崔丞相了。待朕后日祭天仪完成,再亲自知会丞相。”
我忍笑,让汤饼将图卷还给鸿胪寺卿——冬至日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屏退众卿,只把贺隼留下,美其名曰四处查看。
我和他步出正殿,沿廊道一路而行。贺隼看周围无人,方低声道:“馎饦离开后,臣已将人顺密道转至熏风殿暗室,诸事稳妥,陛下请随臣来。”
我略一点头,跟在他身后七转八拐,直到一处殿门前停下。
“陛下,这是五菜库,是熏风殿专门储存菜蔬的库房。”贺隼推开殿门,一阵冷气裹挟着葱韭的刺鼻之味,扑面而来。我忙举袖掩鼻。
宫中殿阁大多中空而建,地下遍布炭车,以供冬日取暖。此间既是专用于存储菜蔬,地下空出的位置,自然是弃而不用。
我和汤饼闪身进去,贺隼重新关好殿门。
移开墙角处的一丛芜菁,地上露出一方木板。我和汤饼走过去,只见木板移开,露出下方一截石梯。贺隼打了个手势,下面就是暗室。
汤饼守在入口处,我和贺隼沿着石梯下到暗室。
康仇和胡虾蟆瞠目结舌,无法相信我会“从天而降”。
“石兄!”康仇惊喜唤道。
“嘘!轻声说话。宫廷里须防隔墙有耳!”我疾忙制止道。
胡大郎皱眉,倒也压低了声音:“贤弟为何会至此?”
我哂笑一声:“胡兄难道没听说过吕不韦财可通天么?石某虽不及吕不韦之财力,但是往来宫廷,易如反掌。”
康仇笑得毫无心肝:“石兄来了就好!日后康仇若可复国成功,定让石兄财势超过吕不韦。”
可胡大郎却有些疑虑的皱起眉头。
“可惜贺郎中只准我们带一壶酒进宫……”康仇解下腰间鹿皮酒囊递给我,凑近一些才看清我脸上敷药,“石兄的脸是怎么了。”
我叹息着接过酒囊:“家门不幸,娶到了河东狮。”
转身将酒壶递给贺隼,我正色道:“不忙饮酒,且说正事!
贺隼蹲下,用手指沾取囊中酒液,在地上画出简略的席次图。
“仇弟你看”,我抽出一柄手指粗细的长剑,在地上比划着,“西侧第三席是高昌使节的席次,此人你认识的。他的身后第四席,就是康国僭王使节。”
康仇点点头:“我的剑术,只要距离十步,就可夺其性命。”
“明日贺兄会将你安置在百戏队中。”
内廷宴饮,都是以杂耍百戏为开场,诸邦国使节由光禄寺令史引入座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