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设伏
青色近黑的巾帻虚覆在前额,几乎遮住我的眼睛。
“主君……”霜橙将貂蝉冠递到我手上,欲言又止。
我对着铜镜,将紫貂蝉冠稳稳戴在头上。
我侧头看了看霜橙,想宽慰一番,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得拍了拍她的肩。
汤饼汤圆疾步而入:“启主君,馎饦和香橘已在待月舍敬候,请主君尽快动身。”
我披拂上鹤氅裘:“贺隼那边如何?”
饼饵上前:“回主君,贺郎中已于熏风殿打点好一切,请主君放心。”
我点头:“甚好。”
霜橙拂动我袍角的手指在轻轻颤抖,她深深地低下头去,唯恐她的情绪加重我的烦忧。
我拍了拍她的肩,本想宽慰她两句,可是不切实际的安慰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愚人愚己罢了!
饼饵已在琴前就坐,双手虚置琴上,对我点头:“内秘阁上下,尽依主君吩咐而行。”
“真希望毕其功于一役,至少以后不用再听见这么难听的琴音了。”
我谈笑自若,可北阁上下笼罩在忧愁阴翳下,无人配合。
即便是此刻,我依旧不切实际的希望吴盐能及时收手,不要再向刑氏透露我的行踪。我虽做不到既往不咎,可至少能饶她不死!
我带了汤圆和汤饼,大张旗鼓地出了紫宸门。
身后的寝殿里,传出一声声滞涩的弦音,毫无悠扬婉转可言,然而曲声却似发自遍地伏兵的肃杀之境。
我点头暗赞,饼饵可以引我为知音了。
待月阁紧依熏风殿而建,原是藩邦王妃及使节夫人入宫朝拜皇后时休憩更衣的场所,属礼部和鸿胪寺负责,平日人迹罕至。
较之一墙之隔熏风里的喧嚣,此间愈显空寂。
明日,便是冬至日的前一日了,历来又称为小至日。斯时丞相崔煊将在熏风殿主持宴会,款待各邦来使。
这是每年熏风殿最热闹的时节,暂由宫外招来的庖丁、厨役、杂役,以及舞姬、百戏诸人,都将手持礼部凭引,经西宫门,穿过火红色步帐,到达熏风殿。
夜宴风华,珠光宝锦,天上的星月,湖中的摇光。
一次入宫所见的光景,足够有些人说上一年、甚至一辈子。
在百姓眼中,帝宫无异于神仙居所,得以托生于帝王之家,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或许是这样吧?我眨眨眼,玩味、辛酸,尽付于一笑中。
“主君在想什么?”香橘手持白色帷帽问我。
“朕在想,贺隼能否将人带进宫来?康国王子会不会失手反被人所害?还有太皇太后……”我越说越紧张,只好总结道,“朕是迟疑,这一次的筹谋是不是过于孟浪了。”
香橘将帷帽抛给我:“奴婢还以为主君后悔扮作女红妆了!”
此时我身着粉色裙袍、外披镶嵌云肩的朱色锦帔,我戴好遮帘直垂到胸前的帷帽,故意在她面前转了个身,问道:“如何?”
香橘通身打扮与我相似,这是宫中地位微末嫔御的装束。
她斜倚身后屏风,认真道:“若是再把头发堆为云髻,孙美人之美,都不及主君!”
我真是后悔问了这疯丫头。
转过屏风,汤圆、汤饼和馎饦都换了同我来时一模一样的装束,俱是巾帻覆额、头戴貂蝉冠。
三人骤然见我扮作女装,虽早有准备,可汤圆汤饼还是一口噗出,馎饦则转过头去,双肩不住耸动。
“不准笑!”我沉声道,“再笑当心朕将你们统统灭口!”
事态严峻,几人都没有太多心思玩笑。
我视线清冷地一一扫过三人面孔,语气凝重:“今日之事,朕与你们同生共死。”
馎饦三人连通香橘都跪下:“请主君吩咐。”
“汤圆第一个出去,出内廷南门,经外廷昭明、亲政、太极三殿,自朱雀门出,前往西市。”这三人之中,汤圆功夫最强。因此这也是最招摇的一条路线。
我看向汤饼:“你跟在汤圆后边出去,持礼部凭引从步帐穿过,自白虎门出,专走小路少人之处,一个时辰后同汤圆在西市署衙前见面。长安城中诸坊市眼下都忙于除雪,到时自有内秘阁人接应你们回宫。”汤饼博闻强记,对长安城了若指掌。
汤饼汤圆叩首领命,又都看向馎饦。
我却说道:“汤圆即刻就走,汤饼一盏茶后出去。”至于馎饦,我没打算让他出宫。
我扶起馎饦:“朕和香橘经御花园回紫宸宫,你跟在后面,一俟朕进入御园北边的天子复壁,立即折返,在熏风殿外接应贺隼和王子殿下回到这待月阁。”
这也是最关键的一环。馎饦身量与我酷似,装扮成我的样子在内廷行走,就算是被人看见,也不会怀疑到真正的皇帝,正走在他前方不远处。
馎饦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继续说下去:“将贺郎中与王子殿下带进待月阁后,奴才换回内宦袍服,直接回紫宸宫。”
汤圆、汤饼先后离去,我和香橘系紧帷帽,缓步走出待月阁。直到踏上御花园林深人寂的小道,才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这条路,要围着紫宸宫走大半个扇形,在御花园北进入专供皇帝内廷行走的复壁暗道,走上一程后经由紫宸宫北边的竹林,走角门回到北阁。
一路寂静无声,不知是因紧张,还是疲惫,当竹林遥遥在望时,我感到口干舌燥、气息不定。
“主君速行,奴婢腿都软了、走不上来……”
“你以为……朕就不累?”我扶住一株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