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血痕
纫秋手上有伤,打在我身上,并不甚疼。
我却故意在她耳边呼痛:“小娘子,你要谋杀你家郎君吗?”
语出,拳止,唯剩她持续不断的嚎哭之音,震得我耳中嗡鸣。
应对这般声嘶力竭的大哭,我一向颇有经验,只要等就可以了——等她哭累了,自然消停。
果然,哭声由震耳欲聋,到时断时续的哭嗝,终于寂然无声。
我叹口气,低声问:“睡着了?”
我的肩颈处传来一阵蹭动,我知她在摇头。
“那好,不哭了就给朕坐好。”
我松开双臂,掩起衣袖在她脸上不甚轻柔的擦过,替她揩去满脸的眼泪鼻涕。我做得理所当然,她接受起来也无半分的不安。
“你还哭得这般尽兴!现在最该哭的,是刑蕙祯!”
我没好气的嗔怪,许是我适才将全部的怒火都发在了朱雀宫,对她已毫无怒意。
经我一语,纫秋可能想到了此番刑氏的进退两难,竟又笑了。
我无奈瞪她:“又哭又笑,佯狂装癫,成何体统!”
“不哭不笑,呆若木鸡,难道就成体统?”她终于开口,却将我气得倒噎。
我正要说话,却见她柳肩轻轻晃动,我忙伸出右臂,任她扶倚。
“何苦呢?”我痛惜道,“这宫中的冤魂还少吗?你和李华予此番筹谋若不成,还不是又为后宫平添了两缕冤魂?”
她疼得低头蹙眉:“你不要误会姐姐,以姐姐的性格,是断然不敢如此行事的。姐姐询问阿鹿得知西宫陷害真相,本想就此了之,息事宁人!”
她摇了摇头,对李华予的行事风格很不以为然。
“我幼时家遭变故,为图家计不得不时常携妹行走市井。我知道过人心诡谲阴险可以到何种境地!姐姐此番若息事宁人,难保西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此番天幸让姐姐察觉,恐怕下一回再无这样的侥幸!所以我才说服姐姐将计就计,我之本意,不过是为了保护姐姐!”
“但是你却把自己置于险地!”
我说出了这个残酷事实。
无疑她这一招将计就计,使得精准毒辣,陷刑蕙祯于谋害皇子的罪名,敲山震虎,以使西宫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这样一来,所有的危险便都转到她自己身上了。纫秋之父姜逢本为刑氏效命,纫秋入宫同样也是拜刑氏所赐。
太皇太后不能轻易处置李华予,可若想杀死姜纫秋全家,还不是易如反掌?
世人见了危险,无不避之唯恐不及,我还是头一回看见祸水自引的人,实在是愚蠢!
我皱眉凝思,姜纫秋一个人住在这僻远的漪兰殿,似已不适合……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寝殿外传来汤圆的声音:“禀主君,紫宸宫侍监报说,太皇太后请主君往慈寿宫一行。”
“知道了,你出去把山药山楂唤进来。”
我端详着纫秋毫无血色的面孔,低声道:“山药山楂是朕的心腹侍女,精通医术,一会儿让她们为你请脉诊视。朕明日再来看你。”
嘱咐一番之后,我就要站起身,纫秋突然唤一声“皇上”,她忘了手上有伤,用力抓住我的衣襟,随即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想要这双手了!”我一把攥紧她手腕,急道,“伤好之前,不准你再用这双手!”
纫秋仰面看我,神色惶急:“皇上且不要走,臣妾有话要说!”
我只得重又坐下。
她盯着我的眼睛,急切说道:“阿鹿供状指认皇后,此事便不能再追查下去,太皇太后多半会令皇后认下罪名。至于惩罚,无非是禁足凤仪宫,到明年太皇太后的千秋节,自可无事!”
我点头:“这个,朕也想到了。不过你放心,朕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皇后。”
“你这样说,才真是让我不放心!”她脱口而出。
我挑眉,不可思议道:“难道你想劝朕,放过皇后?”
谁知姜纫秋竟先是点头,而后摇头。
“太皇太后无论说什么,皇上只要点头就是。若是当真要禁足皇后,请皇上以后宫不能无主为由,扶姐姐登上妃位,暂掌皇后印玺。如此姐姐得以在六宫中培植自己的力量,才可助皇上制衡皇后。皇上切不可贪功冒进,妄图废后!”
姜纫秋所言,正与我的真实想法违背。我沉吟一下,说道:“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安心养伤!”
“可是……”她连连摇头,还想再说下去。
“不必说了!朕应下喽。”我敷衍的打断她的话——我应允为李华予争取妃位,也算是应下了她的话。
纫秋满眼不放心的看着我,却也知道再说无益。
我看向殿中唯一的侍女,不由问道:“你这偌大的漪兰殿,为何只有一人随侍在侧?其他人呢?”
大夏内廷宫规明晰,纫秋身为从三品的容华,依例应配有宫女十人,侍监六人。
她轻笑出声,笑容里不免流露些微对事态人心的冷嘲:“并无他人,只有这一个傻孩子,愿意与臣妾作伴。”
我暗自点头,再看视这侍女的眼神不觉也放温和了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回圣上,容华娘子为奴婢赐名,小愚。娘子说不是游在水里的鱼,而是可以移山的愚。”
我已明白纫秋意之所指,于是说道:“这名字于你甚是贴切。小愚,你用心服侍容华娘子,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我看着这名忠心的侍女叩头领命,心中已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