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宫婢
时近正午,和煦的阳光透过南窗照在我头上、身上,我仰起头,觉着阳光刺眼,眼泪不自觉就淌下了。
抬起右手捂住眼睛,想着过一会儿就好了,但越来越多的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止也止不住。
我的出生,曾经备受瞩目,曾经为梁、夏二邦带来将近二十年的太平,然而谁又能想到,生而为帝的我,此时只能在深宫一隅饮泣吞声。
正当我默然神伤之际,一声低柔:“奴婢周慧,为圣上奉茶。”
我讶异,猝不及防,忘记擦泪就怒然抬头问她:“谁让你进来的?!”
来人忙将托盘放在一旁,跪伏下去:“奴、奴婢……什么也没看见!”她通身明艳的嫩绿鹅黄,如今抖做一团,如同狂风之下的一株嫩蕊。
我缓缓揩去泪水,端正坐好:“近前!”
她膝行到我脚边,依旧伏下身子,浑身颤抖,不时发出一声抽泣。
“抬头!”我不带感情地命令。
这女孩估计是被吓傻了,她呼吸不稳,稍稍抬了下肩膀,可惜我只来得及看见额头,又立即以头触地:“奴婢、该死!圣、圣上恕罪、饶命!”
她当我是什么,是昏君暴君么?一言不喜就欲取人性命?
“你有什么罪,要朕恕你?还是说……”我略微欠身,以右手拇指食指捏住她下颌,迫她仰面。当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我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脸还在其次,她有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眉如远山敛黛,眼似秋水含烟,更何况此时这双水汽沼沼的眼睛里,在持续不断往外流泪。
她是真的吓坏了!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到我手心,似还带着些暖意。我无奈:“你怎么这么爱哭啊?”声音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放柔了几分。
她不敢躲开我的手指,下颌任由我捏住,颤抖道:“奴、奴婢……”
还好她没说什么“天子积威所致,奴婢诚惶诚恐”之类的虚词,如果她说了,就算她长得再美,我也会失去接下来所有的兴趣。
不过,我那天也没想到她的回答居然是:“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从小就爱哭,难过、高兴、委屈,都哭……”
我被逗笑,终于放开她的下颌,转而抓住她的小臂,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那你告诉朕,现在是难过还是高兴?”
她低下头,似乎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我声音中隐约的暧昧,脸颊红润,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奴婢不知……”
“朕来告诉你!”话音未落,我已顺手解下她葱绿色的裙带。
“圣上……”她轻声惊呼,想要躲开我的手,可终究还是不敢。
我接着抽出她头上的白玉素簪,原本娇俏的螺髻瞬间散如黑玉瀑布,铺陈于枕席之间……
***
我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天旋地转,我好像躺在船上,载沉载浮。我眯着眼,等到这阵眩晕感逐渐过去,愕然发现头顶没有我熟悉的灰鼠寝帐,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女人!这不是我的寝宫?
我拥衾坐起,惊醒了熟睡的女子,她睁开眼,尚未开口脸已飞红:“圣上……”
“你是谁?”她不敢置信地看我,张口结舌。
其实当我问出这句话,我就记起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脑袋闷闷的疼,我一边用力揉按眉心,一边说道:“朕记起来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一句还不如上一句!宠幸了人家,居然不知道名字,而且我恍惚记得她说过她叫什么。
女子眼圈泛红,强忍眼泪说道:“奴婢,周慧。”可惜饶是她拼命隐忍,一滴泪水还是流下来了。
我难免歉疚,抬手揩去她的泪滴:“怎么又哭了?你这名字太普通,朕忘了也是难免!”她轻轻点头,不敢再哭。
“启奏主君,已是申时二刻,主君可要更衣回宫?”窗外响起汤圆的声音。
我喉咙又疼又痒,哑声道:“进来吧!”
只听击掌两声,四名小内侍捧了冠服衣带,依次入内跪于殿中。
我勉强起身,对周慧道:“你来服侍朕穿衣服。”
“是。”她将长发拢于脑后,披一件流云纹的白纱小衣,小心翼翼跟在我身后。
我冷眼看她在我周围忙碌,若换做平时,我会好心情地和她逗弄两句,但是眼下排山倒海的眩晕感向我袭来,我只想早些回去。
勉强支撑到束发着冠完毕,我率领汤饼等人正要离开,周慧突然自背后叫住我:“圣上!”随即跪下。目若含情,似有不尽之语。
我恍然,柔声道:“你服侍的很好。汤饼,赏这宫女三百两银。”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破碎,眼中迅即蕴出泪水,我感到无端厌烦——虽然这女子哭起来很美,但无端哭泣,就招人恼了!
汤饼循声应诺,劝周慧道:“周娘子可往熏风殿宫殿监处领三百两银。”
见对方不谢恩,也不起身,汤饼看看我,又转头看她:“周娘子,三百两银委实不少了。上一会昭明殿的宫女侍寝,也只得了一百两银。”
说这些是为了表明堂堂天子异常抠门么?我头更加疼了,决然转身:“回宫!”
“陛下!”宫女音带凄楚,她起身,向前两步,再次跪倒,“奴婢不求赏赐。”
原来是不要钱,怎么不早说?我下意识停下脚步,转头看她:“那你想说什么?”
周慧端端正正叩首:“奴婢万死,叩谢圣上雨露之恩。”
我扶着汤圆的肩膀,面带不悦:“这恐怕不是你最想说的。”
“奴婢微贱之躯,既受天子雨露,有一言不敢不发。敢问圣上,若奴婢因此番受孕,以何为凭?”
我不禁笑了,不要赏赐,原来她想要更好的东西!我尚未大婚,因此不设后宫,虽然也时常宠幸宫女,但我过后就忘记宠了谁没宠谁。那些被我宠幸过的宫女,从来没有人胆敢向我要凭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