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丈量初生城
尤文脸上挂着谄笑,一百八十枚海朋,算是达到了预期。精明的商人向来没有底线,就像精美的货物不可能有上限。
尤文两眼放光,总是不着痕迹地在两位还未出价的人物身上来回扫视,他掩饰的水平和他的买卖一样精明,只是年轻的雪妖猎手百无聊赖,一直观察着他,所以尽数捕捉在眼里。
“三百。”靠左一些那人以巫力出价,一下子震慑住了其余三人,毕竟他们顶多加价十枚海朋,一下子从一百八加到三百,这等魄力实在让人震惊。
魄力是需要财力支撑的,有资格来参与拍卖的都有,只是财力也有个度。
参与拍卖的五人都身着特质黑袍,加上巫力面具,以至于连身形都难辨出,只可以勉强分辨男女,五人恰好都是男人。
“三百零一。”靠右那人也出价了,显然是意气之争,出价只高一枚海朋。
“四百。”靠左一些那人再度出价,又加了一百,出手实在阔绰,否则何至于尤文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有两人摇摇头,显然这个价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或者说超出他们的度,两人起身,其中一人又坐下,另一人走了一步,又折回来坐下。
他听见了靠右那人再出价:“四百零一。”
靠左和靠右两人显然在意气之争,这是尤文乐意见到的,他大声嚷道:“四百零一,四百零一。”
“四百零二。”靠左一人也出了价,却不是加一百,只加一枚。饶是如此,也没人敢怀疑他的财力。那人抬手在身前虚抓一把,又挑衅似的朝靠右一人瞥了一眼。
“好,归你了。”靠右一人终于肯出声,他饶有兴趣地与靠左一人对视一眼,然后起身离去。
靠左一人脸色阴翳,显然觉得被耍了。
尤文轻轻叹息一声,似乎是在惋惜,要是两人多争几次,恐怕就该是个天价了。
四百零二枚海朋,折合铜贝足足四万零两百,已经是个天价了。
靠左一人注视着靠右一人离去,冷哼一声。不过他倒是大度,丢出一袋海朋。尤果体贴细微迎上去,身子贴着他,引他离开。
尤文眯着眼数钱,那年轻雪妖猎手凑上去,道:“尤大户,分钱。”
尤文拨弄给年轻雪妖猎手一百枚上下海朋,将余下海朋装进袋子。年轻雪妖猎手不乐意了,嚷道:“怎么?尤大户,说好的五五分成。”
尤文把钱袋子往怀里一丢,掀起眉头道:“娃娃,你狮子大开口要八千,我给你一万还不满足?”
年轻雪妖猎手也不说话,手心氤氲起青色巫力,再凝聚成匹练。尤文吓得脸上肥肉一哆嗦,忙不迭取出钱袋,抖擞出一百枚海朋给年轻雪妖猎手,脸上挂着谄笑,道:“怎么会,小哥,我就开开玩笑,我们还要长期合作嘛,长期合作。”
掂了掂手里海朋,年轻雪妖猎手心满意足,问道:“尤大户,那买家是谁?”
“说不得,说不得,”尤文见年轻雪妖猎手面色不善,慌忙解释道,“客人的情报我们素来不晓得,便是交易也是由客人择日期来取,我们只是代为保管。”
“这样啊,”年轻雪妖猎手点点头,抬腿往外走,说道,“那好,等我有了货再找你。”
等年轻雪妖猎手也离去,地下密室只剩下尤文和笼子里的雪妖,尤文把钱袋塞进胸口夹衣,踱步到雪妖笼子面前,赞叹道:“真是百年难遇的好货色,就是三年不开张,我也赚足了。”
笼子里的雪妖忽然不安地挣扎,尤文往后跳开,心有余悸道:“吓死我,畜生。”
雪妖愤恨地盯着尤文,尤文不敢与之对视,慌不择路离开地下密室。
年轻雪妖猎手离开尤文家的陶器铺子,七拐八折后来了南街一间客房,他忽然取下脸上面具,竟然是思归!
客房里还有四人,思归把钱袋子往桌案上一抛,撇撇嘴说道:“这拍卖真是见鬼了,我连谁来的都不晓得,也不晓得是谁买走的,何时来取货。”
“吱吱。”凶许哥儿蹦到思归肩头手舞足蹈。
思归点点头,凶许哥儿蹦出窗,三两下之间跳窜不见影踪。
“凶许哥儿说他去盯着,”思归简单交代一句,取了一枚海朋给丰危,又对其余三人说道,“少阿叔、鬼脸叔、许凶,我们怎么办?”
“等,”少阿取下面皮,说道,“天晚了些我去见见太初兄,你们就在这里候着。”
思归咂咂嘴,说道:“少阿叔,记得带些酒水回来。”
少阿捏了捏钱袋子,思归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我也是阔绰人了,劳烦鬼脸叔给张画皮,我出去寻个酒家沽酒。”
鬼脸妖皇沉闷点头,抬手以木系巫力凝塑一张面皮,完美贴合在思归脸上,思归抓了一枚海朋,拽着丰危道:“走,带路沽酒。”
足足两百枚海朋,这是一笔让思归实在觉得震撼的横财,一张上等皮子就是不压价也不过几枚铜贝,但思归并没感受到阔绰带来的喜悦,反而走在南街,见识到南街住民的如也够一般苟延残喘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后生出一种心寒。
“你在这儿等我。”思归交代一声,折回住处将钱袋子取走,也没交代一声,再带着丰危去了尤文家的陶器铺子。
招待思归的是尤果,她倒是亲热许多,只是思归冷冰冰道:“换钱,我要铜贝。”
尤果不敢怠慢,替思归换了钱,只是她有些诧异足足两晚枚铜贝可不轻,没牛车可带不走。尤果主动开口道:“小哥,小女子借你一辆牛车把。”
“不用。”思归摆摆手,单手拖曳着数只兽皮袋子,里面装满了铜贝,沿街而行。
丰危亦步亦趋,思归小声道:“丰危,你可以走了。”
丰危不肯走,思归伸手抓了一把铜贝,嗤笑道:“怎么?嫌弃一枚海朋少了?”
丰危摇头道:“大人,小人不要钱。”
思归不怀好意地瞥了丰危一眼,道:“怎么,嫌少?”
丰危摇头不迭,道:“大人,小人哪儿敢嫌少,小人也算有相部落族人,自然该追随大人。”
“有相部落,”思归轻声念诵,稍许,轻笑道,“有相部落早就不复存在了,况且你们当康一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当康部落首领丰粟,可是陷害过悠忽仙子,又陷害过孟鱼,思归熟读《竹书记年》,对当康部落可没多少好感。
“算了,你也别急着表露忠心,”思归摆摆手,将一个兽皮袋子丢给丰危,丰危身子一沉,险些没抓住,重量可不轻,思归掏出一把铜贝,蹲下身子,放在一个拖着身子在地上爬行的老妪手心,悲悯说道,“拿去买些吃食。”
尽管凛冬已过,但天气依旧算不上暖和,春寒料峭,反倒有彻骨寒意。
初生城南街,与北街的富饶、西街的喧嚣和东街的繁华格格不入。贫穷和苦难在这里杂糅生长,如同野草和野草一颗挨着一颗,最后长成了草棚、草裙和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