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雪妖猎手
过了两日，小石头依旧在相水捉鱼，当归在家，凶许未归，远志也未归。
钓鱼最是讲究心性，也能修心养性，只是落到小石头身上则未然，他完全没心思静心钓鱼，况且他也不需要。他草草捉了一竹篮的鱼儿，便急着回去。
地上铺着松毛，松毛上再垫了一层厚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嗯？”小石头似乎见了什么，他放下竹篮，走了几步，欣喜与害怕两种情绪交织，如乱麻杂糅生长。
可惜他是小石头，挥刀砍去乱麻。
那是一草鞋，再远一些又是另一只，穿在脚上，草鞋的主人则半掩在积雪里。
小石头拖拽那人出来，还没死，但生机渺茫，且是个男人，约莫和太启一般大小，手里还有一把刀子，身边有一张硬弓。
是远志无疑了。
小石头背负远志，一手捡起硬弓，一手拎着竹篮，跋涉在积雪里。他想起了他的父亲相思，尽管他没见过，但并不妨碍从母亲和外祖母的口中知晓他的父亲。当初他的父亲比他现在稍大一些，背负着有相氏老妪，也是在雪地里跋涉。
同样的罪魁祸首，都是外祖父，炎帝姜执。
小石头走得极慢，慢是稳，也是他在以温和的五行之力替远志疗伤。
远志苏醒，却并不清醒，只咳嗽了几声，然后重新睡去。
小石头松了口气，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好。
他已经想到了当归在见到哥哥归来的喜悦，可事实并非如此。
当归的确先是一喜，她并未上前，又失落说道：“不是哥哥。”
尽管这位年轻男子不是远志，当归依旧烧了热水，小石头可没伺候人的习惯，只亲手刨了一个小水池，把年轻男子丢到里面，再倒些热水，辅以绵薄的五行之力。
“哥哥会回来吗？”当归泪眼婆娑，她一手揪着小石头的衣角，一手轻轻拭泪。
小石头稍稍低头，他还年轻，不会把当归抱在怀里安慰一番，只轻声说道：“会的，哥哥会回来的。”
当归煮清水鱼的时候，小石头在审视那个捡回来的年轻男子。
约莫十五六的年纪，与太启相仿，与远志相仿。
一件很破的粗麻衣，想必缝制粗麻衣那双手定然没有外祖母那般巧。
嘴唇乌青，脸上倒是有了血色。
耳朵、手和脚上都生了冻疮，小石头不敢多看。
那炳刀子依旧攥在手里，那张弓挂在他背后的木桩上。
身上有七八道伤口，一道是巫力所伤，结了痂，其余的都是摔伤和刮伤。
实在符合远志，可惜他不是。
想必他与远志一般，也是个猎人，靠着贩卖皮肉为生，可惜遭遇了妖族，也可能是人族，然后失足摔下山崖，大概是昨日下午或是夜里，毕竟小石头每日早上都会去捉鱼。
虽说这年轻猎人不是远志，或许可以从他嘴里知晓远志的消息，他们是一路人，想必有所交集，甚至可能是同伴。
清水鱼的滋味太清淡，便是小石头端着一碗坐在他跟前，他也没苏醒。小石头只喝了一碗，家里只有两个陶碗，都很瘪，本来有三个，被当归失手打碎了一个，她只好与小石头共用一只陶碗。
当归喝了一碗清水鱼，又给小石头盛了一碗，小石头饭量大些，这是他应得了，否则家里的糜子和粟米不足以撑过这个冬天，粟米还是给奶奶吃的。
小石头晃了晃手里瘪陶碗，瞧着年轻猎手，道：“喝鱼汤不？”
当归循声望来，那年轻猎人并未苏醒。
小石头又把瘪陶碗凑近一切，笑道：“别装死了。”
那年轻猎人双手撑着小池子边缘，试图爬起来，可惜他太虚弱了，又重新落到小池子，右脸写着劫后余生的快感，左脸写着忌惮。
“你很怕我？”小石头看在眼里，他慢吞吞地喝鱼汤，喝完一碗，把瘪陶碗递给当归，笑问道，“是我救了你。”
“多谢。”年轻猎手双手交错，行了个礼。
小石头再从当归手里接过第三碗鱼汤，年轻猎手两眼直勾勾盯着，小石头旁若无人地喝干，年轻猎人艰难地吞咽了一大口唾沫，险些把喉结都吞了下去。
“你想吃？”小石头喝了一半，他轻轻晃着瘪陶碗，年轻猎人晃着眼珠子，小石头把余下半碗也喝干，回味道，“清水鱼的滋味，想必你也不喜欢。”
“多谢。”年轻猎手语气不算和善，艰难地从小池子爬起来，他转身去取硬弓。
“站住，”小石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年轻猎手，问道，“你不太乐意？”
年轻猎手不答，小石头轻笑道：“鱼是我抓的，是当归煮的，我救你一命，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觉得我欠你一碗鱼汤？”
年轻猎手面露少许羞愧，当归急忙去拉住小石头，小石头耸耸肩，表示自己不会动手，他说道：“我不欠你一碗鱼汤，反倒是你欠我一条命，是否？”
年轻猎手垂下头，小石头招呼道：“坐。”
年轻猎手本能地坐在火堆旁，他破烂的粗麻衣的水汽在蒸腾。小石头拿树枝穿上两尾鱼，递到年轻猎手手里，说道：“你又欠我两条鱼，还有欠当归一顿饭的木柴。”
“得还，”小石头正色道，“我与你素不相识，自然当斤斤计较。”
年轻猎手太饿了，等不及鱼熟透，他狼吞虎咽，小石头提醒道：“没人和你抢，当心噎死。”
等年轻猎手把鱼骨头、树枝和嘴角的细碎鱼肉都吃干净，他有些憨羞，说道：“我叫丰危。”
“与我无关，”小石头冷声道，“吃了我的鱼，该还人情了，先去捡柴。”
“好。”年轻猎手放下刀子和硬弓，表示自己不会不辞而别，他沿着当归与凶许时常去捡柴的小路，往松树林走去。
“小石头，他那么虚弱。”当归有些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