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轩辕少阳

相思在第九十九阶面前驻足许久，此时的相思心绪万千，他曾从黄帝轩辕少阳身上感受到久违的父爱，而现在，当名义上的义父变为真正的父亲，相思却不愿面对了。

正因为过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父爱，所以他才不愿拿刀子当礼物去见黄帝轩辕少阳。

如同伪神敖玄想用百年光阴来完成神性和自由的抉择，相思也在九十九阶登神长阶上完成私心和大义的抉择。他险些动摇了，要是青鸟和嬴姝再劝一句，哪怕只是叫他一声。

终究没有等来改变私心和大义之间平衡的一句劝言，到底是大义占了上风，相思最后回味一遍黄帝轩辕少阳带给自己的温情，然后抬起脚，半只脚落在登神长阶的另一端。

跨出这一步，他已经做到了相叟做到的事情，当然，这破败的登神长阶，便是让个普通人来走，只要脚力不弱都能一口气走到尽头。

一只脚落在坍塌的混沌神域，相思再迈动另一只脚，彻底步入混沌神域。

尽管无论是相叟亲眼所言还是白泽讲述，或是伪神敖玄讲述，混沌神域坍塌了，但当真正亲眼见到时，相思依旧惊骇如大海惊涛骇浪迎面拍来。

“或许那位垂死的天神女娲还在，”相思小声和青鸟嬴姝交代一句，示意龙蠡上前探路，他则朗声说道，“纸上人间人族相思前来拜见天神。”

回应相思的只是无尽的沉默，相思松了口气，要是有人回应那才是怪事。

伪神敖玄曾大胆推测，垂死的天神女娲不在混沌神域，她应该在一片充斥着混沌之力的地界疗养伤势。充斥着混沌之力的地方不多，至少相思知晓的只有混沌神域、太古人间和北冥世界碎片，也就是凛冬之地。当然，光阴岛、大墟和山李山这三处也有。不过蛮荒妖域已经被伪神敖玄彻底打沉，混沌神域也并无混沌之力，或许只有凛冬之地和光阴岛两处还残存混沌之力。

当然了，那位天神女娲是否早有后手伪神敖玄不知，相思更不会知晓了。

龙蠡显现出本体，龙躯百丈，不过据龙蠡所言只有九十九丈，天地间九为极致，这是天神女娲定下的规矩。

龙蠡行走在坍塌的混沌神域，他在一身龙鳞上凝聚一层混沌之力甲胄，显然，他忌惮不已。

换做谁来也忌惮不已，毕竟这混沌神域是天神女娲的居住之所，是天地间无尽岁月当之无愧的主宰。

所以相思才把探路的活儿交给龙蠡。

有脚步声窸窣传来，龙蠡警惕喝道：“神？”

大概是察觉到不妥，龙蠡又放低姿态恭恭敬敬说道：“在下是纸上人间人族相思的坐骑。”

相思狠狠瞪了龙蠡一眼，龙蠡心虚地退到相思身边，说道：“主人，天神来了。”

来人不是天神女娲，至少他身上华美的絺衣相思认得，这张脸，相思更认得。

黄帝轩辕少阳身着絺衣从坍塌的混沌神域深处走出来，他目光悲悯，在相思眼里尽是假仁假义。相思没有动手，黄帝轩辕少阳缓缓走来，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抚摸相思的脸庞，又似乎有什么忌惮，刚抬起来就缩了回去。

“青鸟，嬴姝？”黄帝轩辕少阳看看青鸟，再看看嬴姝，他猜到一些端倪，脸上浮现出少许喜色，转身说道，“相思，你随我来。”

相思召唤魔仙剑，魔仙剑拖地，涤荡着阴阳法则，他怒喝道：“黄帝，你可知罪？”

这一声怒喝，裹挟着四方台初生城明堂陈列的三千遗物和四方台几千墓碑里面埋葬着的骸骨的愤怒。

“知罪，”黄帝轩辕少阳缓缓往前走，小声说道，“我有罪，千刀万剐也不能偿还。”

相思皱了皱眉，黄帝轩辕少阳的表现与他想象中迥异，他宁愿黄帝轩辕少阳召唤帝兵轩辕剑，用剑起波澜招待自己。

黄帝轩辕少阳依旧缓缓往混沌神域深处走去，他的背不再挺拔，不过这与相思无关，他沉重地喘息，召唤魔仙剑，喝道：“黄帝，既然有罪，有罪当诛，我以初生之土众生念力斩杀叛逆之人，我以黄帝部落帝子身份斩杀叛逆之人，我以你儿身份斩杀叛逆之人。”

“剑起波澜。”这是相思在陶泽观摩黄帝轩辕少阳出手对抗山李山二狗所化的陶泽之农时领悟的一剑，为了让黄帝轩辕少阳血债血偿，他以魔仙剑为武器，修习剑起波澜。

魔仙剑没有丝毫阴阳法则或是混沌法则，单单有五行土系法则。

以五行土系法则挥出剑起波澜，相思不忍地紧闭双目，一剑朝黄帝轩辕少阳刺去。

黄帝轩辕少阳没有躲闪，没有抵抗，更没有还手。他顿住脚步，背对相思这凌厉一击。

所谓剑起波澜，是以五行土系法则催生剑气。相思或许是太愤怒了，他以人力御剑，朝黄帝轩辕少阳刺去。

“龙蠡，”青鸟喝道，“神之领域，时间之沙，帝兵红菱，火灵白隐。”

“镇海珠，水灵小泠，水盾。”嬴姝也是同时出手。

“混沌之力，坚不可摧；吞噬之力，吞噬。”龙蠡以混沌之力凝塑一面大盾，横绝在水火两盾后，再以吞噬之力凝塑一条吞噬虚龙，鳞爪飞扬拦截在相思面前。

相思这一剑只有五行土系法则，在触碰到吞噬虚龙便削弱了大半，撞击在火灵盾上时，魔仙剑脱手而出。

“相思，这是我们的父亲。”青鸟脸上浮现着不忍之色。

青鸟知晓无法阻止相思，所以与嬴姝、龙蠡暗中商议，若是黄帝轩辕少阳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她们无论如何也要制止相思。

“我该死，不必阻拦，”黄帝轩辕少阳转身，凝视相思，说道，“孩子，你跟我来，见一样东西后，你再杀我也不迟。”

相思气喘吁吁，跟着黄帝轩辕少阳往混沌神域深处走。青鸟和嬴姝很识趣，毕竟这算是这对父子初次相认，或许还是最后相逢，她们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既不会打搅到父子二人，也不会放任相思杀死黄帝轩辕少阳。

没能刺下这一剑，相思的心思复杂，可谓是一半庆幸一半失落。他跟着黄帝轩辕少阳行走在坍塌的混沌神域，一言不发。

“青鸟、嬴姝都是好孩子，好好待她们，”黄帝轩辕少阳如一个絮絮叨叨的老人，喋喋不休道，“当初我去姜水平原，倒是没见到青鸟这个孩子。”

黄帝轩辕少阳继续询问道：“青鸟的父亲还是老样子？他也没有阻拦你和青鸟的婚事？”

相思冷笑一声，说道：“没有谁能够抗衡时间，炎帝不是当年炎帝，正如黄帝不是当年黄帝。”

黄帝眼神凄苦，他没有辩解。相思继续嗤笑道：“炎帝姜执，为人族帝君，与妖族领袖春姑联手，对抗降世的仙魔，说起来这降世的仙魔还是某人的手笔；炎帝姜执带着十几位人族脊梁镇守神农山，为初生之土谋求最后的安宁；当然，炎帝姜执还推行了人族法典，第一条便是废除尊卑有序，人人有名有姓。”

“好，好，好。”黄帝轩辕少阳接连赞叹三声，显然他对人族法典很满意，这是黄帝部落子印历来放在嘴上的事情，这也是黄帝轩辕少阳授意。

“不好，”相思冷声质问道，“黄帝，你可知道，你一剑残杀数千人族，险些彻底葬送人族命运？你可知道，你背负所有人的期望，却带给了所有人绝望？你可知道，那一场仙魔降世之灾，我是如何备受煎熬？”

“父亲知道，父亲知道，你受苦了。”黄帝轩辕少阳备受煎熬，声泪俱下。

“你不知道，”相思怒喝道，“你知道我知晓你背叛人族后是多么痛心？你知道姜水平原之难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一场人间悲剧？你知道四方台初生城明堂内陈列的三千遗物是多么沉重？你知道四方台除了一座初生城便是望不到头的墓园？你知道九黎王黎戈带着九黎儿郎搬平一座大山才凿出足够的墓碑？”相思叹息一声，怒斥道，“不，你不知道，你沉溺在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你为了自己的私心残杀同胞，你为虎作伥给人间带来无尽祸乱。”

一顿呵斥，相思泪如雨下，他的嘴唇哆嗦，喘息道：“你更不会知道，我为了铲除降世的仙魔，在蛮荒妖域经历几番生死，变得不人不鬼，被人族用怀疑、诽谤、憎恨的目光看待。”

除了背负相叟和白泽嘱托，相思还背负了义父的罪孽，就如同那位毅然赴死的轩辕青松甘愿背负祖、父两代人罪孽一般。背负的东西太多，所以很沉，沉到若不是遇见那位执拗的孤竹，恐怕相思都想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