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八臂莺歌

四方台。

当初黄帝部落大巫文典早有在四方台建都的心思，所以当人族联盟抵挡妖族时他拿出一卷羊皮，上面绘制着城邑。

文典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在姜水平原如此，在四方台还是如此。

这座城建成了，名初生城，当文典见到姜水平原传来震动时他血溅初生城，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人族最后的家园，初生城，除了老弱，便是妇孺。

当瞎眼夫诸降临初生城，人族慌了，那先前并没有巫力的瞎眼夫诸凌空御风，妖皇境，便是孩子也看得出来一脸戾气的瞎眼夫诸来者不善。

三苗人哀声乞求道：“夫诸大人。”

“滚吧。”夫诸淡漠地瞥了一眼三苗人，那些三苗人顾不上和其余人道别，连滚带爬逃出初生城。

轩辕西子、相禾、相苗、兰心四个女人站在最前，她们都领悟了巫力，都不强，不过一二品之间。

“人和神对话是祈求，神和人对话是启示，可惜你们的那些巫祝总是用最愚昧的启示忽悠你们。”瞎眼夫诸想起人族的智者、巫祝总是神神叨叨，忽然觉得可笑。

一缕神魂显现，凝聚成文典模样，他温情地扫视一圈初生城的子民，当透过冗长的街道看到尽头明堂中盘坐的莺歌时文典忽然放声大笑道：“瞎眼畜生，你没见识过人和神对话，那就见识一下人和鬼对话吧。”

“老东西，你以为拦得住我？”瞎眼夫诸喝道，“水灵之力，大河水起。”

姜水不再顺着河道流淌，漫过四方台的农田，最后漫延进初生城。

人鬼文典喝道：“后土有德，水来土挡。”

磅礴土系巫力笼罩住整座初生城，更是将洪水彻底拦住初生城之外。

“老东西，我早料到你没有神魂俱灭，我又如何没有后手？”夫诸轻笑。

混乱之中，一个男人将手里刀子递进了兰心心口。

人鬼文典以土系巫力抵挡洪水，那男人逃出初生城，落在夫诸身侧，瞎眼夫诸轻笑道：“文典，还不救你孙女？也对，救兰心是情，救众生是理，于情于理，你都难抉择吧？”

人鬼文典别过头问道：“兰心，怎么样？”

轩辕西子、相禾和相苗三个女人搀扶着文典，相禾以巫力灌注入兰心后心，饶是如此，兰心的生机也在飞速流逝。

如瞎眼夫诸所言，文典面临着两难抉择，他如同站在一处绝境，进一步万丈深渊，退一步千尺寒潭。

救兰心，是私心，代价是初生城两万多老弱妇孺陪葬；救初生城，是大义，代价是孙女兰心死。

人鬼文典闭目，老泪纵横在他的老脸上，当初他发明了权衡。

可以权衡重量用以物物交换，可以权衡利弊用以趋利避害，还可以权衡人心，一端是私心，一端是大义。

“瞎眼畜生，如你所愿。”文典温笑如老狐，他本就虚幻的身影散作巫力光点，尽数没入兰心胸口。

瞎眼夫诸自然希望看到文典舍弃大义拿捏私心，于是文典如瞎眼夫诸所愿。

瞎眼夫诸大笑道：“人心，还是经不起考量。”

没有人鬼文典的巫力抵挡，洪水终于流淌进初生城。在齐膝深的洪水中，兰心站了起来，她喝道：“相禾，带大家退。”

兰心气势陡增，可惜止步人帝境。

守四方台，筑初生城的文典留了后手本来可以力挽狂澜，可惜夫诸还留有后手。那个陌生的男人恭恭敬敬站在夫诸左右，露出丧心病狂的笑容。

丧心病狂的还有瞎眼夫诸，他缓缓走入初生城，瞎眼夫诸走到哪，洪水便跟到哪，当洪水无法冲击文典以身铸的初生城时，夫诸挥出一道巫力匹练击碎土坯草顶房，土坯草顶房里有老弱妇孺被洪水吞没。

“真是可悲，人族竟然沦落到要一个女人来送死了。”夫诸摇摇头，朝兰心逼去。

兰心束手无策，不怪她乱了阵脚，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厨娘，空有人帝境修为，除了烹饪对其他一窍不通，遑论是修炼一途。她的资质并不弱，只是素来不喜欢修炼，就是巫石也拿去换取食材。

“初生城是爷爷的心血。”兰心以心声告诉自己，她没有一退再退，手心终于氤氲起土系巫力效仿祖父文典抵挡洪水。

莫说在境界的压制下兰心抵挡洪水只是徒劳，便是能抵挡，那瞎眼夫诸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瞎眼夫诸果然轻轻吐出一道巫力箭矢，纵然有巫力甲胄自动庇体兰心肩膀还是被巫力匹练击中，她泪眼婆娑，还是没有后退，继续坚守着。

可惜是徒劳啊。

境界碾压，这本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况且夫诸还有姜水和姬水两条大河水可以调用，占尽地利，兰心又疏于巫力修炼，除了效仿祖父文典以土系巫力抵挡洪水再无多余倚仗。

轩辕西子喊道：“兰心，退。”

兰心叹息一声，只能缓缓退走。

一击得手，瞎眼夫诸倒不急着杀死兰心，他优雅地踩水前行，宛如一尊水中神祇，他跨进初生城城门，穿过石板铺成的街道和两侧的土坯草顶房舍，最后他站在明堂前，他的左手边架着敢谏鼓，他的右手边立着诽谤木，他的前面是明堂。

明堂无门，敞亮光明，这本是华夏帝君和众位巫祝、首领的议事场所。

敢谏鼓与诽谤木则是文典从轩辕伯郎的法典中得到的启发，站在诽谤木下，可以申述冤屈；敲响敢谏鼓，可以抨击巫祝、首领，甚至是帝君。

“小丫头，我不杀你，你也别横眉怒眼的，”瞎眼夫诸笑了笑，取了鼓槌敲响敢谏鼓，询问道，“小丫头，敲响敢谏鼓，可以抨击所有人对吧？”

兰心不答，瞎眼夫诸重击敢谏鼓，骂道：“相叟，你言而无信，凭什么剥落我的水灵身份，凭什么把我放逐到人间，凭什么让我受罪？”

兰心依旧不答，她妄图以土系巫力填埋洪水，可惜在境界差距面前一切无济于事。瞎眼夫诸丢掉鼓槌，左手凝聚巫力鼓槌震碎敢谏鼓，右手一道巫力刀刃砍断诽谤木。

初生城可怜的老弱妇孺还在洪水里挣扎，文典亲自绘制又督造再以身铸造的坚城初生城，还是在瞎眼夫诸面前脆弱不堪。兰心接过祖父的巫力，也接过了一份责任，她的身后是三个女人，轩辕西子、相禾和相苗。

其余人族纷纷窜逃往各自家中，可惜洪水无情，冲塌了土坯房，只余下一些木头漂浮。两万多人族在洪水中绝望哀嚎，能抱住一根浮木已经是侥幸。

人族对洪水的记忆实在深刻，这一次没有建木生长，也没有陶碗凫水。

瞎眼夫诸面向兰心而立，他的背后是数丈高的洪水，只要夫诸一个念头，初生城最后一块净土也无法幸免。

兰心还在竭力以土系巫力抵挡洪水，可惜无论是巫力磅礴程度还是掌握程度都远逊色于夫诸，况且夫诸是初代水灵，四方台占据姬水与姜水气运，瞎眼夫诸占据天时地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