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成熟的男人

相思转回身准备离去，忽然怔住，炎帝、嬴姝、青鸟和春姑都在。

相思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在面对很难抉择或是没有抉择时相思的表现一贯如此，这是懦夫常用手段，太信奉时间的力量，如同先前和大熊说的暂时隐瞒此事，想要等到隐瞒不下去时再坦白。

炎帝并没有责备相思，反而轻轻笑道：“相思，你这样做有你的道理，我们相信你，我们有许久没说说话了吧？”

春姑很识趣地带着嬴姝和青鸟先行离去，不忘招呼道：“大熊，走了。”

炎帝挑了块山石拉着相思坐下，说道：“我年轻时，总是高傲自负，什么都要多，什么都要好。”

相思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炎帝继续说道：“我一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为了达成目的往往不顾一切。如果不是因为一连串的异变，现在距离青铜历十年只有半年多了，我想我正在谋划该如何占据四方台。”

“你只管听我唠叨，就当是过来人的一些经验之谈，”炎帝见相思一脸窘迫，也不在乎，自顾自说道，“人嘛，总是慢慢成长的，当然相叟不算。孩子只管每日怎么混日子，要是整日盘算太多倒是失去了孩子气；张大了一些了嘛，于是就开始听智者的唠叨，也要学一些谋生的本事，女孩子学点采集、烹饪、种植，男孩子们学一点狩猎、捕鱼、伐木；至于成人，绝不是成人仪式智者的一句祝福，也不是娶妻生子。”

相思疑惑地望着炎帝，炎帝摸着心口说道：“是这颗心什么时候成熟，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人生该怎么走。”

相思扪心自问，在光阴河白泽便提到这个问题。

“我是相思。”相思闭目，舒了一口气，相叟费尽心思在遗忘岛布下后手，挫败了永生者子璞的阴谋，到底给了相思多少好处？没多少，用一身实力换了一副神躯。

仅仅如此？还有这颗心，这颗神躯、魔心、本源阳灵之心之外还多余的一颗看似无用的人心。

“你是相思，是我们所有人的期望所在，人间的危机太多，人力有限，人间极致便是六境，我们只能尽一点绵薄之力，真正能守护人间的是你，”炎帝敦敦教诲道，“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

“以前，我是一个野心勃勃、暴虐无道的首领，我真正长大是在姜水平原之灾。真正触动我的并非是黄帝轩辕少阳的背叛，而是轩辕青松。”

“轩辕青松？”相思并未和轩辕青松谋面过，但对他的事迹耳熟能详。

九年面壁，一剑斩妖。

九年面壁，一剑自刎，以身祭剑迎战背叛的轩辕少阳，一剑破禁忌屏障为三千活人破开一条生路。

“我并非让你也要如轩辕青松一般，那是一种男人的选择，但不是唯一，”炎帝站起身，透过深邃的夜空，星辰稀少，唯有一颗高悬，炎帝指着那颗星辰说道，“这颗星辰叫启明星。”

启明星，在奉行星辰信仰的炎帝部落，这是一颗地位不输日月的星辰，是神农大帝姜少鼎所化。

“是轩辕青松触动了我，我真正长大成人，面对未知的强悍的敌人，勾心斗角又有什么意义？轩辕青松尚且愿意为了人族存亡而死，我再当个野心家实在是有悖人伦了。”

“算起来轩辕青松稍稍长你一些，九年面壁，九年里他从背负祖、父两代罪孽的孩子成长为一个背负人族命运的男人。”炎帝把手搭在相思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背负的是祖、父两代人的罪孽，你不一样，你背负着整个人间。”

“我知道了。”相思吐了口气。

以前，相思敬佩轩辕青松，仅此而已，他是个自私的人，真要为了大义舍弃性命他做不到。

“真正的男人，当然不是躲在女人背后像个孩子一样寻求庇护，也绝不是一言不吭独自抗下一切，而是顾全大局。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强弱半神相叟照样有数百神使追随，还有阴阳二灵和五行之灵。春姑是个女人，为什么能让妖族信服？她是凤皇后裔，但不是天生领袖，在对抗第四次仙魔降世时苍梧老妖在将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领袖。姜水平原之难春姑不顾老苍大妖劝阻意气用事，但在第五次仙魔时，苍梧老妖赴死，她临危受命成长了起来。所以无论人族如何对待妖族，春姑自始至终和我保持着联系，人族和妖族，在堪称灭世大劫面前是命运共同体。千年间，妖族当之无愧的领袖是苍梧老妖，他当真是实力最强？并非如此，他用领袖的力量，教诲妖族的孩子，自始至终为妖族着想，所以妖族才会拥戴他。”

炎帝以相叟、春姑和苍梧老妖三位领袖教导相思，他在教导相思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懂得顾全大局，当一个合格的领袖。

“上一次，你在蛮荒妖域一个人对抗仙魔，我们还有你，我们也只有你，”炎帝说道，“可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还有我们。”

这是一个父亲的忠告，无论是义父轩辕少阳还是父亲白泽都没有机会教导相思，于是这个职责理所当然地落在炎帝头上，因为他是青鸟的父亲。

“父亲老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当什么帝君，”炎帝拉着相思站起来，他尽量站直身子，依旧比相思矮了一些，炎帝很满意地拍了拍相思肩膀，说道，“父亲还能陪你们走多远，那就尽量陪你们走多远。”

“父亲。”相思尽量放低一点姿态，这绝不是当初面对炎帝时的那种乏力感，而是出于对敬重之人的尊敬。

“突然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来说这些我听着都违心的话有些不适应，”炎帝好笑地说道，“我家两个小子，也算是比我有出息。说完了正事，该说说你和青鸟了。”

相思忽然有些拘束，炎帝问两句他答一句，一直畅谈到日出。

“许久没有看过日出了，我还小的时候，总喜欢偷偷摸摸爬到岐山之巅去看日出，后来继位为帝总是瞎忙，现在倒是真忙了，”炎帝面东而坐，望着旭日东升，感慨道，“三千多年里日出月落，三千多年人族兴衰，三千多年传承不朽。”

相思没有看日出，他在回味炎帝的教诲。

以前他没拿自己当成人间守护者，但无疑在守护人间，他以为那叫成熟，可惜不是，意气用事，孩子气而已。

以前敬佩轩辕青松，仅此而已，甚至觉得他是个莽夫，现在对轩辕青松彻底改观，九年面壁，绝不仅仅是面壁思过或是锤炼一把重剑青松，而是成长为一个男人。

蚩尤之力的事情，炎帝一个字没提，相思忽然醒悟，炎帝是在等自己主动提及。相思说道：“父亲，我和蚩尤之间……”

“我们相信你，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炎帝摆摆手，似乎是在敷衍，说道，“这些事就交给你们了，处理完蛮荒妖域的事情，我就该享清福咯。”

相思听出炎帝有隐退的心思，连忙劝阻道：“父亲，你还年轻。”

“我也可以尽点绵薄之力嘛，”炎帝挤眉弄眼说道，“带孩子我最拿手了。”

一句话把相思想说的都堵回去了，反正炎帝摆出一副不管怎样，先留下子嗣的态度。

“父亲，该回去了，还要整顿人手远征蛮荒妖域。”相思连忙转移话题掩饰尴尬。

“我们直接赶去神农山，顺便路上再谈谈心，”炎帝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态度说道，“初生城有春姑，给我分担了许多麻烦事。”

相思的一点小伎俩在炎帝面前无所遁形，只好有一句没一句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反正把主动权拿捏在手里，也摆脱了炎帝的一番询问。

相思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说蚩尤之力的事情，于是说道：“父亲，蚩尤之力算是解决了，也不用担心九黎。”

炎帝点头，凝重说道：“九黎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那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当然也有不输男儿的女人，他们在神农山大吃朱厌妖皇血肉。

那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在神农山正面抗衡蛮荒妖域妖族贪狼大军。

那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在姜水平原展现九黎风采。

那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在神农山搬山凿石修筑巫力长城。

那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在九黎山走上末路，用数十人代价阻止蚩尤现世，甚至九黎王黎戈要求相思杀死九黎人永绝后患。

如今的四方台初生城明堂陈列着九黎王黎戈的帝兵蚩尤戈，这是近些年来人间第一件帝兵。